童景熠睡饱了，将脸贴上车窗朝外看，看了十几分钟，也没瞧见一朵烟花升空。他咂咂嘴，略微失望地收回脑袋。
“这会儿我老家应该挺热闹的。”梁桁道，“虽然没什么花样儿，但家家户户多少都放一些，也挺好看的。还可以聚一起烧柴堆，每个人都凑上去烘屁股。”
童景熠挥动胳膊比划出个形状：“大型烤后座儿聚会！”
梁桁忍俊不禁，腾手搓搓他不安分的头发，童景熠任他搓了一回，见梁桁还想继续，就躲开了。
“好好开车啊。”
“开着巡航。”
“不能太依靠人力以外的东西。”
“极端。”
童景熠翘起二郎腿，左右晃动，哼哼唧唧。
“德行。”梁桁又唠叨了一句。
童景熠捂紧耳朵，抗议道：“余承芮在睡觉呢，你小声点儿！”
对于这种又拿弟弟做挡箭牌的双标行为，梁桁已经见怪不怪，尤其留宿的时候，百分之一百，旁边儿得睡个余承芮，或者躺个余承芮，甚至看书写作业忙工作，也得挤在同一个房间。余承芮虽然有警戒心，但不至于到这地步，思来想去，多半就是童景熠勾勾手指一句话引诱来的。余承芮在童景熠那儿，就跟个先头冲锋部队似的，别提有多好使。
思及此，梁桁不由得一笑，又问：“晚饭吃饱没有？刚见你弟吃着的拿着的。”
童景熠揪着自己额前几捋头发来回作弄，唉声叹气：“别提了，一言难尽，但吃应该还是吃饱了的。”他扭头看了眼后排座位上歪斜躺着的小孩儿，立马又乐了。
车里热，余承芮没穿厚外套，上身就一件毛衣。他睡得正熟，肚皮腆着，溜儿圆，手上紧攥个便利店打包袋，随着车子前进微微摆动。袋子里是剩下的那份关东煮，店员小哥热心地多送了两串竹轮，余承芮心满意足，走时还给了人家一个拥抱，比收个大红包还开心。
“我妈包了水饺，给你们俩带了点儿，别的也没工夫折腾了，来不及。”梁桁说，“今年连串亲戚环节也省了。”
“多清静。”童景熠道，“出院的时候喊齐人一并聚个餐就行，挨个招待不得累死。”
梁桁笑道：“想一块儿去了，而且我妈，怎么说呢，要强，有点儿抹不开面子，不爱在人前示弱，我爸也是，死活不愿让人来探病。”
童景熠低头摆弄手指，说：“也不单是要面儿，父母都这样，尤其他们那一辈的，你多理解吧，过了这这阵子就好了。梁叔本来在单位里就是马上退休的人了，趁机会好好休息，往后在别的地方发光发热。”
这番话说得十分随意，内容也极其寻常，可听在梁桁耳朵里，就有点儿出乎意料了。
“会关心人了啊。”他试探着开玩笑说，“过一年，大一岁了。”
“我又不是小孩儿。”
“嗯，看着是不大像了。”
红灯，车子稳稳停下，梁桁托腮望向副驾上的大男孩儿，嘴角带笑。
童景熠斜着眼睛挑眉：“你童大哥，此刻是不是特伟岸。”
梁桁无声地鼓鼓掌，朝他竖起俩大拇指，接着又鞠了一躬，全套流程做足，肩膀一抖一抖，拼命忍笑。
童景熠翻个白眼：“行了行了，你就装最在行。”
梁桁“嗯”一声，“装，也是一种修行。”
“当自己明星呢，经营人设啊？包袱比泰山还重！”
梁桁目光直视前方，发动汽车，嘴里道：“这世界上名山大川太多了，比泰山重也正常。再说我还用经营？我天生就这么有魅力。哎？”他换了个询问的语气，“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童景熠道：“还行啊。”
“就还行。”
梁桁故作失望地发出一声叹息。
“你要停下那张油嘴，魅力值还能再升2.5个百分点。”
“那不行。”梁桁果断拒绝，“我就靠这张嘴混饭吃。”
“你不是靠手和大脑么？”
梁桁突然窃笑了起来，说：“对，尤其是右手，但嘴的用处，也只多不少啊。”
“……你真可以了。”
如此插科打诨了几句，俩人越聊越起劲，后来也不在乎声音大小了，扯着嗓子对喊，跟小孩儿似的。童景熠只在闷头写东西时，逻辑思维能力才能回归正常，因此多数时间里，说不过梁桁。可他能耍赖，再不行就耍狠，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要么嚷来嚷去，总能赢个一局半局。
余承芮在后排，就这么闭着眼醒了大半程，到了家里，眼皮无论如何都支棱不起来了。身体循着记忆径直走到童景熠那屋，脑袋朝摊开的被面上一扎，呼呼睡去。
“本来还想去看看你爸的，这下是不行了。”童景熠踮脚关上房门，走回客厅里。
梁桁占据着沙发，两条长腿跨开，弯腰弓背，低头专注地剥着瓜子壳儿，说：“他俩把我跟我妹都赶回家了，你更不用惦记。”
“那你赶紧回吧，总不能让你妹一个人过年。”
梁桁头一仰，闷了一小把瓜子仁，随后拍了拍手，起身。
“今天，谢谢啊。”见他没开口，童景熠又追了句话。
梁桁说：“有些事儿，理不清就直接放弃吧，别老憋屈自己。孰是孰非，不重要。你都独立这么些年了，工作上问题不大，跟余承芮之间，也处得挺顺利，这样就挺好。”
童景熠眨眨眼，漆黑的眸子有些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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