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眉山别有一番韵味，晚霞斜照山头，天边金灿灿的，煞是好看，山上灵物又开始躁动起来，鸟鸣与野兔踩过树叶的声音唱和，虫鸣声渐响，不知何处传来一曲山歌，声声回音，荡人心肠，惊起一群鸟雀扑翅飞走，叶落眯起眼睛抬眸望向山顶那一角飞檐。
木子冉，木子兮。
忽地，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怀揣着满腹心事，等叶落走到山上，一弯月亮已高悬在夜空中，万籁俱寂，林间幽幽飘着几缕鬼火，叶落本不怕这些，可是今日所见所闻，无不告诉叶落，眉山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顾渊鬼魅似的扭曲面庞猛地浮现在眼前，叶落瞳孔忽地张大，惊叫出声，闭上眸子飞快地向前胡乱推搡着跑去，而顾渊似哭似笑的笑声紧紧环绕在耳旁，怎么都挥散不去，叶落觉得自己是被孤鬼缠上了。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却只有叶落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胡乱跑，像在躲着什么。
月光微微泛红，树影缭乱，寒鸦惊飞，狐妖逃窜。
叶落觉得自己要死在山上了。
除了害怕外，叶落觉得自己死的有点草率，被吓死什么的也太丢人了……
一如那日上山的黄鹂般的声音驱走梦魇，“落儿，你跑去哪里了？我和师父都急死了！”
叶落眼前昏昏沉沉，过了半响，才恢复清明，耳边阴森悲戚的笑声缓缓消失，叶落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连漪见叶落样子不对，急忙提灯跑到她身旁，轻轻拍打着叶落的背，帮她顺气，心中七七八八猜到些：“怎么了？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莫怕，山上夜晚常有，眼下中元将至，鬼魅更猖狂了，不过到底是些道行浅不成气的小鬼，伤不了人。”
“嗯。”叶落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只要一闭眼就是顾渊那张五官极度扭曲的脸，实在提不起力气装作无事的模样。
连漪见她这幅样子，心疼的不行，扶着人一步一步地向木屋走去，手里的灯笼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烛光忽明忽暗，连漪用披风将两人遮住，叶落不禁伸手摸了摸，凉津津的，不知连漪寻了她多久。
又鬼使神差地搭上连漪提着灯笼的手，依旧是一片冰凉，冻得叶落打了个寒颤，执拗地夺过灯笼，连漪一时不察，被她轻易夺了去，只道是叶落贪玩。
“师姐，你出来多久了？”叶落低眸望着烛光，声音轻柔，似是怕惊了烛火。
连漪自是不会实话告诉她，含糊道：“没多久，刚出来便看见你疯子似地乱跑。”言罢，又想起叶落方才吓得疯癫的样子，不禁露出浅浅笑意。
叶落羞恼地跺脚：“不许笑。”
连漪便咯咯地笑个没完，叶落一脸幽怨，笑够了才道：“不笑你了。”
“那也不能告诉师父。”叶落赶紧补充道。
连漪眉眼弯弯似天上月，“好。”
叶落满意地点点头。
一阵夜风拂过，二人不约而同地凑得更紧了些。
山风总是冷的。
好在有身边人。
忽地，想起了长安城里那人。
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要是溜出去玩，回去晚了，她的轻烟总会为她留一盏灯，或是披着那件落雪红梅的披风四处寻她，那样胆小谨慎的轻烟，会为了她提灯走遍宫里的角落，找到叶落后，往往会扔一个冷酷脸，一面说着不管你了，一面将叶落揽进披风里。
可现在她的轻烟不知在做什么，在温书，或是在做女红，亦或是，也在想她。
不知道宫里有没有人欺负她，不知道她的轻烟过得怎么样。
相思的滋味，如今自己可尝了个通透。
“你还没说，今**跑哪去了？”连漪一语把叶落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下山去寻你和师父了，不过走错了路，没有找到，看天色晚了就赶紧回来，谁知被一个小鬼缠上了。”叶落越说越委屈，连漪伸手给她顺毛。
当叶落看到一角飞檐，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加快了步子。
“师父！”还未进屋，叶落迫不及待地喊道，木子兮正跪坐在垫上品茶，嫌弃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叶落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也不难过，蹦蹦跳跳地坐到了木子兮对面，端起茶碗一口气喝掉大半杯。
木子兮叹口气，叶落喝茶的方式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连漪熄了灯，脱下披风挂在木椅上，坐到叶落身边。
“还知道回来？”
叶落讨好地笑着，点点头，“这里有天下最好的师父和天下最好的师姐，当然要回来！”
连漪在一旁用手帕掩唇笑。
木子兮早已见惯叶落的油嘴滑舌，丝毫不为所动。
“对了师父，山下有几个村子呀？”叶落将剩下的半杯饮尽。
“一个。”木子兮瞥一眼叶落，眼神宛如看智障。
“就一个？！”叶落蹙眉，迷惑不已，如果就一个，那今天她进的是什么村子？总不能是串到其他山下了。
“对呀，你今日绕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下午都没找到我们。”连漪点头应和。
“我……我去了另外一个村子，后来遇见一个瞎子，他说他带我去找你们，可是路上贪玩，没到地方太阳就沉了。”叶落吞吞吐吐，神情呆滞。
木子兮的脸色蓦地暗了几分，整个人像在压抑着什么，细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握住茶碗。
“那个瞎子叫什么？”
叶落咽了口口水，她从未见过木子兮这般紧绷的模样。
“顾渊。”
“砰——”茶碗应声而碎，一道血痕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涟漪和叶落发出一声惊呼，呆呆地看着木子兮起身挥袖离去。
三更夜，叶落给轻烟的信上只写下“顾渊”二字，思索片刻，停笔，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中，压在枕下，抬眸望了望天边的弯月，云雾重重。
此时山间林中寂静的有些不寻常，一个白衣身影独自行走在高大的树木间，最终在月光最亮的一片狭小的空地停了下来，他的面前分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沉声开口道：“你还没走。”
掩不住的怒气和厌恶。
另外一个身影渐渐显露。
地上却只有一个白衣翩跹的影子。
“当然，我还没找到他，怎么会走？”
声音是含着笑的，几分奸猾，几分赖皮。
“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木子兮狠狠向前冲去想要抓住那人颈项。
可是他的手从那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那人摆出一副得意地笑脸，摊摊手。
木子兮丝毫不把那人的挑衅放在眼里，话中满含着警告意味，“你不要再去找她。”
“怎么，舍不得了？当初你收她为徒，为的不就是救你的宝贝弟弟吗？”
“木子兮，我们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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