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这一声，险些将叶落方才未掉的泪珠喊出来。
叶落眼眶狠狠一酸，又被她拼命眨着眼憋回去，冲着轻烟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可嘴角还没扬上去，不争气的一连串泪珠就从脸颊上滑落。
丢死人了。
叶落闭上眼睛想。
忽地，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温柔如四月春风。
叶落睁开眸子，眼前是轻烟放大的面孔，泪痕被轻烟一点点用帕子拭去，那副小心翼翼地呵护模样，像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
梅花暗香，月影浮动。
美人在侧，何惧寒霜。
轻烟拢过叶落，偌大的披风将两个同样寒冷的人牢牢笼罩在一起。
轻烟的手很凉，搭在身上，凉意仿佛入骨，可偏偏是这股凉意让叶落感到心安。
从未有过的心安，旁人都不曾给过的心安。
“傻落儿。”轻烟轻轻拍着叶落。
“爹和兄长闹翻了。”
“我不想回家了。”
“那个女人，不爱父亲，也不爱我们。”
“我不明白，为什么爹和娘彼此都那么痛苦却还要在一起。”
“还要将这份痛苦延续下去。”
“我不想活得和她一样。”
“哥哥也不想。”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叶落扯了扯嘴角，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悄悄滑下，将脸埋进轻烟怀中，贪婪地吸了两口，鼻间只余墨香和三分冷香。
天地寂静，轻烟唯闻叶落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你让我感到心安。”
“轻烟，你是我的故乡。”
执念至此。
嘴角不自禁地扬起，心头却留一抹酸涩。
“落儿，我会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轻烟抬眸，看着叶落灿若星辰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幸好有你。”
“何其有幸。”
额头相抵，两颗漂泊的心都找到了名为“爱”的港湾。
“去看焰火吗？”叶落随轻烟走进屋里。
门前挂着红灯笼，明火将小屋烤得暖烘烘，床幔换成了绣着稻荷的大红色，桌上是未剪完的窗花，连地上都铺了红色的梅花样毯子。
“你这屋里倒收拾得和新房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今日大喜。”叶落一屁股坐在炉子旁烤火，促狭地笑着揶揄轻烟。
轻烟挨着叶落也坐在炉子旁，丫鬟递上手炉。
“今日大喜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另一个新人呢？”叶落装作四处寻人。
“诺，眼前不就有位美人？正好留下，做爷的夫人。”
轻烟的语气轻佻，远山眉微挑，眼神三分随意，三分风情，最后一句贴着叶落的耳边，十足的霸气。
叶落听得骨头都酥了。
“爷都这么说了，那落儿恭敬不如从命，爷想落儿怎么伺候？”
轻烟显然低估了叶落的脸皮厚度，这人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和她玩的起兴。
媚眼如丝，那双好看的眸子刚刚哭过，眼角还微微泛红，更是勾人，嘴角斜挑，半个身子倚在轻烟身上，这副揽客的神态同紫璃学了个十成十。
轻烟脸上飞起一抹晕红，还要强装镇定，“落儿。”
“爷该唤奴家夫人。”叶落轻笑。
“夫人，我饿了。”轻烟委屈巴巴，明明她才是占便宜的那个，却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叶落得了这一声，开心地笑倒在轻烟腿上。
“得，爷既然饿了，奴家这就为爷洗手作羹汤。”
叶落嘴角呈不住的笑意，惹得轻烟恼羞成怒，在这人腿上狠狠敲了一记，被叶落冠上了“谋杀亲夫”的罪名，一溜烟钻进了小厨房。
轻烟倚在门框上，温柔地看着叶落熟练地和面拌馅。
像是梦里的场景。
“砰——”
烟花又一次绽放在夜空中。
一片繁华。
精致的糕点和热腾腾的饺子刚好出锅。
叶落忍不住拾了个糕点扔进嘴里，被烫的跳脚，又舍不得吐出来，在嘴边飞快地扇风，轻烟看着叶落滑稽的样子，乐得不可开支。
鸡飞狗跳地用完膳，叶落见轻烟在柜子里翻腾东西，吃完最后一口红薯饼，口齿不清地问道：“你好端端地收拾东西干什么？”
“夫人不是要去看烟火吗？”轻烟摊手，怀中抱着一个兔皮大氅，走上前将大氅为叶落系好。
白色的兔皮衬得叶落肤白胜雪，轻烟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落忽地将人抱了个满怀，“奴家谢爷疼爱啦。”
提起走马灯，牵好心上人，慢慢悠悠地走到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
舞狮，灯会，烟火大会，让人目不暇接，更别提路边令人垂涎欲滴的炸年糕，炸春卷，炒糖子。
叶落摸着自己浑圆的肚皮，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三百回合。
“轻烟……”叶落软软开口。
“烟柳街免谈。”轻烟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人又想往烟柳街窜。
“哦……”叶落更蔫了。
婚后生活什么的，太不幸了。
“想听曲子？”轻烟仿佛看见这人的尾巴垂了下去，又哄道。
“想。”叶落眸子一亮。
“方才街上的还没听够？”
“那是人间的曲子，我想听听天上的。”
巧舌如簧，轻烟轻“哼”一声。
“竹萧带了没有？”轻烟瞧向叶落腰间，除了一个香囊什么也没有。
果然见叶落摇了摇头。
轻烟浅笑，“那我唱给你听。”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诗经编成的小调总是婉转清扬，又带着几分相思惆怅，和着今夜的月色，竟有说不出的韵味。
轻烟唱歌总是轻轻柔柔，好似怕扰了人间，叶落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突然，夜空中猛地一亮，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恍惚间，似是看到天上宫阙。
长安城除夕夜，最后一次烟花绽放。
辞旧岁，迎新年。
在一片爆竹声中，叶落捂着耳朵，快步向前跑几步，忽地回头冲着轻烟喊道：“轻烟，新年快乐！！”
她看到轻烟笑了，发自肺腑的笑意，直至后来许多年，叶落再没有看到轻烟这般的笑。
“落儿，新年快乐！！”
“我喜欢你。”
叶落愣住了，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前半句。
可是后面四个字，叶落不知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
轻烟温柔地笑着走向她。
漫天烟火落幕。
四周寂静宛如空城。
灯火阑珊。
眼前一切都是幻影。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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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卷要开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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