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想不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能陪伴在清虚玄天身边，是他长久以来的奢望。如今愿望达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甚至再没有想起“沧澜道”来，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们在海边住下，犹如一对神仙眷侣，朝夕相对，情意甚笃，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直到，直到某一天晚上，沧澜海起了风暴。
这场风暴来得毫无征兆。黄昏时分沧澜海还是霞光灿烂，天清气爽，待到夕阳落下，浓墨似的乌云如大军压城滚滚而来，瞬间将整片海面罩住。
狂风呼啸，掀起海浪，山峦般层层隆起，又瞬间被雷电撕碎。只听得一声爆响，乌云轰散，天空被扯出一个大豁口，瓢泼大雨倾泻而下。暴雨和海浪混作一团，海底发出剧烈的抖震，仿佛一只远古巨兽要挣脱束缚，踏平山海而来。
“那是什么？”
浑身湿透的元凌霄提着渔网正要往回跑，滔天海浪中，一条长长的黑影时隐时现，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什么都没有。是浪，只是浪而已。”清虚玄天催促着，“快离开这儿，很危险。”
很奇怪，一进屋内，外面的风雨海啸声就再也听不见了。
这座他们亲手搭建的木屋仿佛成了一个结界，是世间唯一的栖息之所。
元凌霄将渔网放在一旁，湿淋淋地坐下来，叹了口气。很快，他脚下就积了一滩水渍。
“哎，这暴风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清虚玄天没有出声，迅速地升起炉火，示意他赶紧将衣服脱下烤一烤。
突然，元凌霄发现清虚玄天有点儿反常——他在颤抖，他拿着火钳的莹白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玄天？”元凌霄猛地站了起来，一步过去按住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清虚玄天抬起双眼，他的眸色浅淡，如美玉一般，平常看起来总有些不近人情，但此刻他眸中的恳求之意却像是要溢出来。
“凌霄，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相信我，一切都能解决，只要你不走出这道门。”
元凌霄望向窗外，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这场风暴还在肆虐，清虚玄天不让他出去，是为了他的安全，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他，虽然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好。我答应你。”
他重重一点头，清虚玄天得了这保证，终于松了口气。
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虽然屋内升起了炉火，温暖而安全，但元凌霄还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他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去抱身边人，却扑了个空。
“玄天！”元凌霄猛地坐起来，冷汗涟涟。
清虚玄天不见了。
他不在他身边，也不在屋内，他在——
元凌霄的目光投向木门，片刻，他当机立断，下床，拿起仁义杖，坚定地推开了它。
静。
万籁俱寂。
仿若时空定格一般的寂静。
风暴已经停了，云开雾散，明月高悬，天地间仿佛笼着一层如梦如幻的薄纱。
“玄天！”
“清虚玄天！”
元凌霄叫着清虚玄天的名字，飞快地向海边跑去。
突然间，他怔住了。
在那海天交接的云深处，一条三丈长的黑蛟缓缓现出了真身，它周身泛着粼粼蓝光，一双冷酷如石的眸子转过来，隔着一天一地的寂静，与元凌霄对视着。
这情景，仿佛上万年前就上演过。
又仿佛只发生在昨天。
元凌霄眉心突突地跳，一些破碎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几欲成形，却又被什么东西忽而打散。他头痛欲裂，几乎站立不住，全靠仁义杖拄在地上，才没有倒下去。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元凌霄颤声问。
他以为大蛟不会回答，却不料从那偌大的蛟口中发出了落石般的声音：“玄一封，这就是你的美梦？躲在沧澜海与清虚玄天厮混，不问世事，不理苍生，任凭九州四界倾覆？”
玄一封？是谁？
元凌霄觉得这名字好生熟悉，却左右寻不到端倪。他的头越来越痛，强撑着一丝清明，对那黑蛟喝道：“你这怪物说什么胡话！你到底从哪里来的？玄天呢？你把清虚玄天弄到哪里去了！”
他话音刚落，紫衣银发的身影从天而降，闪电般掠到大蛟近侧，手中的启神剑划出一道紫光，激起千层浪，堪堪削去了一排黑鳞。
那大蛟吃痛，怒吼一声，顿时风云色变，沧澜海随之咆哮，眼看着又一场风暴要聚集。
“走！”清虚玄天飞扑而下，扣住元凌霄的后心，带着他疾速后退。
那大蛟追了上来，低沉的声音在半空回荡不休。
“玄一封，生而有涯，死而无界，历经种种，如梦如露如泡影。就像——”蛟目圆睁，冷冷一喝，“就像这颗珍珠一样。”
大蛟猛然张开巨口，一道云气激射而出，直击清虚玄天腰间的剑穗。
只听砰然一声脆响，那剑穗上的珍珠应声而裂，化作清露，瞬间蒸发无踪。
一滴鲜红的血液却如红豆一般落在了俩人脚下。
“……”
“……”
清虚玄天慢慢地弯下腰来，将凝结的灵血拾起，再抬头，眼中已泛出血色：“妖孽！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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