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已是不知道多少次，李陵在画布防图时被嬉皮笑脸的陶清宁打断。
“你这到底是在画什么？”那人厚着脸皮凑过来，手里攥着的果实还没吃完，口中飘出未散的清甜的橘子气。
“广灵的布防图。父亲让我画出一幅合适的，日后好参照着布防。”李陵说着便要卷起图纸来，又看了一眼陶清宁，问道：“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说，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那小侍卫也不在，你还有什么要防着的吗？”
“那**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你就告诉我，让我看看猜的准不准？”陶清宁张大眼睛，裂开嘴来呲着那一排雪白的小牙。
“如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我若说了。”李陵将图纸卷好转过身来，盯着陶清宁那一双清眸，语义未尽，但还是开了口。“张年对你下了药，你肯定察觉了，不然你不会这么来找我。”
陶清宁神色微动，睫毛一抖，“恩”了一声，点点头。
李陵还是第一次见陶清宁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他右手上还沾着刚才画图时蹭上的笔墨，此时便突然被对面人拉住。他不想掺进这未知的因果中，却还是心软了。“张年既是从小跟着你，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给他药的还能是谁呢？”
李陵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陶清宁自然是听懂了的。
“是，我父亲。”他的手从李陵的腕间滑落，一下子泄了气，坐在了地上。“到底还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喂我吃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做。我算是逃也逃不出去，逃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陶清宁索性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嗤笑着，颤抖着。他将头发散开，蒙住眼睛，像是从这个世上消逝了一般，只有后脑还能触到地面冰凉的温度。
“地上凉，起来。”
不管李陵怎么说，陶清宁就是躺在那一动不动，没办法，李陵便只能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橘子，将这披头散发的人儿横抱起。
可这怀里的人软的像没了骨头似的，只得先放到榻上躺着。
“你知道你爹在我去大竹临走前，和我说了什么吗。”李陵清澈的嗓音缓缓从罩在眼前的发丝间穿过，陶清宁动了动唇，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说你从小身子弱，性子急躁、说一不二，认定的事情就肯定会去做。如果哪一天真的到了要赖着我的地步，让我好好照顾你。”李陵干脆也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他只知道你平时爱疯爱闹，眼里揉不得沙子，却并不了解你心里那些很深的、细腻的想法。或许在他眼里，你是个天真的不得了的小孩，我觉得除了想要保护你，他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也不会算计你什么。”
“那他怎么不告诉我，非得要我去这么猜忌他。”陶清宁抿抿嘴，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盯着李陵手里拿几瓣沾上土的橘子。
“也许，我是说也许。”李陵伸手将陶清宁的头发撩开，露出额头和眼睛来。“你身上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你自己也不能知道。”
“我能有什么秘密。”陶清宁从榻上跳下来，一把夺过李陵手里的橘子。转身一瞬，他回忆起张年之前在他耳边说的话。
[爷难道不想试试当皇帝吗……]
奇怪的话。
虽然陶清宁嘴上不说，但李陵能看出他被自己说服了。他回过头去，见陶清宁正弯着腰在自己桌上找着什么。
“你屋里没有水吗？”少年举起手里的橘子，“我想清洗一下。”
“丢掉换个新的好了？”
“不要。”
李陵摇头，拉着陶清宁走到外面。掀开门口水缸的一个角，舀了一瓢水出来。陶清宁将橘子接在水瓢下面，顺着细流一点点的认真的清洗着。
“既然不想丢掉，刚才又干嘛扔到地上。”冲洗完，李陵将东西都收起来，看着眼前装作无事发生的陶清宁。
后者显然不想搭理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将手里的果子一口吞掉。不过一会儿工夫，这人便又恢复到平时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看着陶清宁这幅少爷样，和刚才判若两人。李陵冥冥中好似察觉到此事和自己在双河时遭遇的联系，便突然开口问道。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承乐十八年五月初一……你不是知道吗？小你四岁。”陶清宁转过头奇怪的看着突然开口的李陵，却不想突然被一双大手抚上了脸颊。
李陵轻轻摩挲着陶清宁眼下那颗刺眼的红痣，“这颗痣一直是红色的吗？”左脸粗糙的触感让陶清宁心跳加快，他猛地闪开，点头。
“恩——”
“我爹说我生下来就带了红痣，说是会享有福报，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怎么，你问这个干嘛？”他不自然的用腰间的丝带将头发扎起，掩藏自己刚才的失态。
“觉得好看，随口一问。”
[觉得好看，随口一问。]
这句话在陶清宁耳边无限回响，他快速的系好头上的的发带，抬起眼来，对上的是李陵温柔的眼眸。
“切。”陶清宁笑出声，又呲出牙来，将一只手搭在李陵的肩头。“你这是真的爱上本少爷了吧？”说着便要攀上去亲李陵的脸。
“爷——”
张年从李陵摸脸那会便回来了，在旁边呆着站了一会儿，原本就心里不是滋味，此情景下正好适时打断。
陶清宁停下动作转身看他，他赶紧将手里拎的瓜果熟肉抬起来摇了摇，“我们回去吧——”
陶清宁用手摸了一把李陵的脸，眨了眨眼睛，轻轻的凑到他胸前说：“今天先放过你了~”然后便转身蹦跳着离开了。
“你回来的也太晚了！让我瞧瞧你都买了些什么回来……”他留给李陵一个背影，轻轻抱怨着张年，等走到小侍卫身边有亲昵的搭上张年的肩，两个人歪歪扭扭，一个瘸着腿一个蹦着蹦离开了李陵的视线。
李陵先是愣了一会，随即轻笑一声，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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