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去的？你哥不在身边，怎么连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不听了？”乌戎儿的声音极地，说话时半张着嘴，牙齿微微闭合，面色阴沉。他的脖子上戴着巨大的，像葫芦一般的连体珠子，沉甸甸的围了一圈。
“不是，父亲。我只是去打探敌情，稍稍耽误了一些。”乌七秀站在那里，打探似的琢磨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什么都没做，他们也捉不到我。”
“你去找李陵了？”乌戎儿眼睛一斜。
“是。我怀疑，他是十几年前从我们这被劫走的涿州皇子。但是父亲放心，我还什么都没和他说。”
“哦？”那浑浊的眼珠子突然冒出一点精气，“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之前见过他？”
“啊，不是。”乌七秀自然要隐瞒李陵偷闯双河的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和打过交道。只是他的年龄和相貌给我的感觉，有点像。”
“他身体健壮，武力不低，绝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陶英都的德行，不是培养他等级报仇，就是已经把他杀了取而代之。”这个病治不好，即便治好了也只能是个药罐子。“李陵？绝不可能。”
“可是，他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如果真的是李陵，那我们完全可以把他挣过来，为我们所用。”
“秀儿。”乌戎儿勾勾手，将满脸懵的乌七秀揽到怀里。“你啊，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就算真的是他，他早就什么都忘了。再说了，这只是你的感觉~如果什么都凭感觉，那不就乱了套了吗。这次你去和他说了，他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那不就是了，你这几年安心待在城里，过几天我让丘北送你出去，回去找你哥哥去吧。中原太危险了，别呆在这了。”
……
乌七秀退下回房，乌戎儿便又重新阴下一张脸来，丘北在一旁听命。
“她太寡断了，过几天就送她回去。”阴沉的声音中带着不耐烦，丘北赶紧答应下来。乌戎儿的目的很简单：将中原各城各个击破，先拿下广灵做中心要点，吴三豹绕远进攻夏河，同时利用丘北对涿州的了解，以及手上的将印拿下涿州，最后将偏远的河上收入囊中。他要取代中原人，成为整个大地上唯一的王。
……
这夜，张年按吩咐兑了两次的药提前几天喂给了陶清宁。
陶英都将这药交给张年时，只说要按时按量，并没有说剂量过多会怎样。虽然从乌七秀那知道只是会“噩梦缠身”，张年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死不了的。”陶清宁喝了药，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爷，张年晚上还是在内室陪着你，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不用。”陶清宁也不睁开眼，就闭着眼睛张开嘴：“你盯着我睡我睡不着，如果太踏实了，反倒做不出梦来了。”
“也是……”
“你出去吧，帮我把灯吹了。”
……
李陵近几日研究广灵的布防初见成效，虽是他设计的坚不可摧，但由于时间的缘故，材料的使用上并没有太过精细，投石器的位置也并不严密。原本李古庆打算想每年一点点的修葺完善，但还没来得及，就被占领了。乌家的人手上自然没有李陵的设计图，所以强占的城池也只是一个半成品。如果经过细密的钻研，也不是没有突破的可能。
自从乌七秀找来以后，李陵心里也挂上了一个事。那日陶清宁的失态以及张年在河上时偷偷倒的白色粉末，都让李陵无比在意。
“还有左眼眼下的那颗痣。”
正好，自两人从山上下来，李陵也很少回陶府去了，要么是在军营中彻夜不休，要么就是就近去韩成安家借住，很少去看望李先姰了。李陵这个做哥哥的，不能比韩成安去看自己妹妹的次数还要少，于是这几天去看望的也勤了。
前日碰到了那小陶爷，看着他的精神也好多了。
晚上刚吃过晚饭，李陵便去后院看望。本应该是点灯的时辰，经过陶清宁的院子是却漆黑一片，路上也没有挂灯，走的时候费了些时间。
“他今日倒是睡的早。”李陵这么想着，一会回来的时候，还要从姰儿那再要一盏灯来。
“等明天你让小穂拉着你去街上逛逛，透透气？”
“是啊小姐，你这样成日闷在家里，一点都不像你之前的样子了。万一憋出病来可怎么办呀？”小穂噘着嘴，满面愁容的。
“出去走了，又想起之前那些事，我心里更难受了。我不想去。”
“我知道，涿州对我们两个来说，太不亲近了。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家。”李陵看着自己的妹妹，“你不是想骑马，想学武吗？等你出去散散心，想开了，以后我每天都来陪你，教你怎么样？”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我又何尝不是，可是要想报仇，就要走出去啊。”李陵伸出手轻轻的顺着李先姰头顶扎起的辫子，“正好，你这辫子别人也看不出来。我给你身布甲，你若是想开了，就跟我去营里，当我的随从，去看看那些和我们一样失去家的人，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恩……我再……想想。”李先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出去，可是每当走到门口。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没有一处熟悉的地，心中的陌生感就会将她吞没。广陵的大街上，原本也该是这样的场景。可是那样鲜活的地方就这么没了，她难以想象那横尸满街、血流成河的广灵，那些善意的人们都满身鲜血的被扔进了乱葬岗，再也回不来了。她害怕走上街，害怕想起这些可怕的事情。
……
大概到了夜晚月亮已经高高悬挂的时候，李陵这才哄李先姰睡下，向小穂借了一盏灯往回走。
经过陶清宁的住处，李陵提着灯小心的走着。此时府里的小丫头们也已经睡下了，四处都静悄悄的。只有夜巡的侍卫会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马上就要走到有光的地方，李陵突觉腰上一沉，一双手拦腰将自己抱住。来人脚步太急，一下子将自己抢在了地上，发出沉沉地撞击地面的声音。
“爷——爷——”张年的喊声也追了出来，
腰间的人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身体大幅的打着颤，声音颤抖。
“不要离开我，求你，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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