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那个侍卫对我不敬，我今日大度，不治他的罪，但你要好好管教他。就让你那个老师，司徒什么壑的，我看你这宫中也只有他识得大体，你让你老师好好教教他规矩。”
公子珩垂眸看着他自己案上餐食，一口一口吃饭，半点声音也不发出。
我已经摸透了他这个闷嘴葫芦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回答，继续道：“我是没想到练剑这般辛苦，以后我来丹宸宫，就不打算学剑了，看你耍耍，将来你学好了，说不定我会封你做我的内侍。你可不要小瞧我的内侍。方才你见到的邓焦，他是江城大司马邓逐的嫡出第三子，他做我的内侍统领，我父皇给邓逐官升三级，如今他父亲已官及江城都府，他的嫡亲哥哥也被封少府。这般你总看出，我的内侍，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做得的。”
他垂眸不语。
傍晚暮春的光从朱鹮殿侧壁高高的花阁投落下来，少年侧脸轮廓姣好温润，皮肤几乎透明，微晕光线落在他的眼睛里，异于常人的暗红瞳轮在这夕光中有种独特的莹莹流彩，我竟觉得十分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看我，眼神淡淡：“你看我做什么？”
我面上一红，没想到竟然被他抓到我偷看他，连忙别扭别过脸去，鼓起脸颊道：“谁、谁看你了！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才没看你！”眼睛心虚瞟来瞟去，偷偷用眼角看他，发现他还在盯着我，又赶紧把视线移开。
躲了一会，忽觉得有些不对。我是公主，他一个落魄公子，我躲他干什么。可是虽如是想着，我却不敢回过头看他。
他沉默看了我一会，又低下头去，将玉箸轻轻放在箸船上。
我觉得两人之间甚是尴尬，只装模作样夹起一枚鱼肉放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
不曾想，我一时心不在焉，那鱼肉中竟有枚鱼刺，堪堪卡在我喉咙，我胀红脸咳嗽，却怎么也吐不出那刺。而我案上玉汤见底，我又发不出声音，眼角迸出泪花，简直快要将我急死。
忽觉有人伸手扶住后颈，送一碗汤到我口边，我连忙张口咬住碗。
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轻轻拍了拍我后背。
玉汤入口，我才觉那鱼刺顺着汤水从喉咙滑下，总算喘过气来。
我牙齿松开碗口，转过头眼泪汪汪看着公子珩，觉得自己很是倒霉委屈。
公子珩看见我表情，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低下头，放下玉碗，又开始无视我。
但我念及他方才也算及时出手救驾有功，我难得好心宽容他对我无礼，吸吸鼻子，平复呼吸，耐着性子道：“下月初七，是我十六岁成年礼。按制，你是明夷家我同辈最后一个公侯子弟，你要陪我试妆、掌裙、过礼。”
大昭女子十六岁成年，成年前最多只准行妆，画花钿，着弱衣宽裙，绑童女髻。只有成年后才可束腰，挽发，画眉，涂唇，染丹蔻。我小时候最羡慕母亲，她实在极美，氤氲晨光中美人独立，发尾在风中轻轻扬起，只是蓦然回首，朱唇含笑，眼波流转。
公子珩听了，不说话。
“你不答应也没用，我父皇和母后绝不可能让你不出席。到时，丹宸宫的掌教嬷嬷会样样教你，你过几天就要日日到我重掖宫陪我演习。若是大礼上你出了差错，保准嬷嬷会叫你掉一层皮。”
又是不声不响吃完后半餐，宫人们进来收拾，月罗也准备好步辇，看已月照东墙，要我早些回去休息。
公子珩自然不会送我，仍是他老师司徒壑笑眯眯送我出了宫门。
“公主珠玉之身，又活泼可爱，我家公子性情沉静，还望公主能尽长姊之情，多多来看看我家公子，让他也多些少年人生气。”
虽说丹宸宫里几乎人人都讨厌得很，但是就这司徒壑还算懂事明理。
我大度颔了颔首：“这是自然，我是他同族长姊，他年幼不懂事，我难道还会计较。”
司徒壑笑道：“公主果然兰心蕙质，温柔良善，能如此说，草民也就能放心了。”
听人这样夸我，我红了红脸，虽心中有些得意，但仍是状作不在意道：“本宫只是瞧他可怜，帮他倒也不算什么。”
又和司徒壑交谈几句，我红着脸上了步辇，想着下月我就成年。母后说，我成年之后，便要立储择婿，我自然想到那蔺家儿郎。
那人才华横溢，性情温柔，信陵少女不知多少倾心于他，连我父皇听到民间流言，都笑着称他白衣蔺郎。
我迫不及待成年，想叫那人能多看我一眼。
蔺家有子，翩翩少郎。
五步成诗，名入高堂。
可怜明月，难过东墙。
远隔山海，愿寄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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