蜪息走过去蹲下，顺手拿起一个玉米剥起来，一边十分自然地问：“晓芬婶，听您前几天还说自己腰疼，现在好点儿了吗？”
“嗨，老毛病了，时痛时不痛的，我都习惯咯。”
“身体没别的不舒服吧？要不我改天带您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我和你平伯都健康着呢，哪还要上什么医院。”
平宇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穿一身居家的短袖裤衩，怀里抱了一盘葡萄，正往嘴里塞着。他冲蜪息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说：“来吃晚饭？这会儿还早吧。”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说话没什么拘束，蜪息回他：“想你们家的饭菜了不行？你不回家，晓芬婶也不做大餐，害得我都没口福。”
平宇忙拦他话头：“你也要念我？今天一回家就被他俩抓起来教训了一个小时，说我出那么远的门也不知道回家，白生了个没良心的崽，啧，逮着我一顿骂。”
晓芬婶婶在一旁嗔道：“你自己说说你有没有良心？这几年要不是蜪息常常来看我们，我和你爸病了倒了，说不定都没人知道！”
蜪息说：“晓芬婶，哪有这么说自个儿的。”
平宇生怕他妈再念他，忙端着葡萄往屋里挪，一边挪一边说：“就是啊，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唉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蜪息来，咱俩进屋吃葡萄去，妈你接着剥玉米啊。”
“回来了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帮你老娘做家务，懒得你！”
平宇拉着蜪息往屋里走，平伯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蜪息与他打了个招呼后便随着平宇进了卧房。
“我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被念，”平宇松了一口气似的往床上一坐，抱怨道：“你是没见着他俩之前有多可怕，我回家还没放下行李呢，就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一点儿热乎话没跟我讲，真的。”
蜪息随意往平宇的椅子上一坐，痞了他一句：“你也不想想你多少年没回家。”
“嗨，你还没进入社会，不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我要是能早点赚够钱，还会一直拖着不回家吗？”
蜪息打趣平宇：“看来你钱赚够了。”
平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没呢，我学历不高，找不着好工作。熬这几年实在熬不出头，只好回来了。”
蜪息安慰他：“回来也好，多陪陪你爸妈。”
蜪息的家庭状况和寻常人不大一样。他的父母走得早，在蜪息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爷爷陪在身边，而且这个爷爷还是那种不怎么尽职尽责的类型，三天两头就丢下孙子一个人在家不知道跑去哪里，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害得蜪息小小年纪就得学会自力更生，别人家的小孩放学都有爸爸妈妈接，他只能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回家。
虽然听起来怪可怜的，不过这么多年来蜪息倒也习惯了，加上他天生性格开朗，这种听起来挺惨的家庭背景倒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而且他朋友多，平伯和晓芬婶平时也很关心他，蜪息没觉得自己有多缺爱。反倒是平宇听了他的话以后似乎是想到他的家庭，说话的语气便小心了些：“你说的也没错，是该多陪陪爸妈。”
蜪息哪里不知道平宇在想什么，他忍不住有些好笑，但也没有对平宇多解释什么。两人坐在房里聊了会儿天，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晓芬婶婶做了一大桌子菜，一眼看过去全都是平宇喜欢吃的。
“还是我老娘最疼我，”平宇拉开凳子坐下，感叹道：“嘴上虽然总是骂我没出息，没事儿还甩我两巴掌，但是还是会给我做我最爱的肉末茄子和红烧狮子头。”
晓芬婶婶将添好的饭端到他面前：“瞎说什么，吃你的饭。”接着转身又给蜪息添了一碗，说：“小息多吃点。前阵子都没怎么见着你，忙什么去了？”
蜪息一脸真诚地瞎扯：“学校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我一放学就在家里呆着看书，哪儿都没去。”
一旁不怎么说话的平伯听了之后点点头，说：“你也快高三了，是该多多把心思放在心思上。”接着话头转向平宇：“你当时上高中的时候要是能有蜪息的成绩一半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二十好几还没个稳定工作，女朋友也不谈一个，成天不知道在瞎玩什么......”
晓芬婶婶打断他：“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就你最扫兴！”
蜪息看了眼平宇，见他神色平静，想必是从小被打击惯了，听到他爹拿他和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当面比较也没生气，只是低头兀自吃着自己的饭，不像与他老妈说话时那般插科打诨的活泼样。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气氛被平伯一句话弄得微微有些尴尬。
忽然，晓芬婶婶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这话问的是平宇。平宇茫然抬头：“我的手？”
“小拇指怎么一弯一弯的，”晓芬婶婶放下筷子去捏平宇的右手小拇指，“抽筋了？”
“没有啊？”平宇露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他揉了揉自己的拇指，就见那小指头又神经质似地抽搐了一下，一旁的平伯说：“是缺钙了还是怎么？”
蜪息看着这一幕，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平宇，总感觉眼前的邻家大哥哥有哪里不太对劲。他正想再仔细观察，忽然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那声音就像是有一股强劲的风席卷而过，刮得院子里的花草呼啦作响，连平伯和晓芬婶婶都抬头往窗外看去。然而现在天已经黑了，窗外光线暗淡，夫妻俩什么也没看见，便只当是夜里起风，转而继续与平宇说话。
可蜪息却看到了。
他视力极佳，只一眼便捕捉到了那个在暗夜之中一闪而过的黑影，并且看到那是一个人形的影子，在比围墙还要高的半空之中如鬼魅般飞过，只留下一片残影。蜪息见多了精怪，很容易就分辨出这类玩意儿究竟是人非人，他没有片刻犹豫便站起身来，笑着说：“平伯，晓芬婶，我吃饱了，这就先回去啦。”
晓芬婶婶忙说：“这就吃完了？你吃得也太少了，是婶婶做的菜不好吃吗？”
蜪息笑眯眯地说：“怎么会，我晓芬婶的手艺可是咱们东郊巷公认的第一，去年您做的那三大桌年菜，吃过的人谁不说好吃？不信您问平宇。”
平宇在一旁配合点头。晓芬婶婶被他几句哄得直乐呵，蜪息趁她高兴，便几步溜到门口，说：“今天学校布置的作业还剩好多没做完，我得赶紧回去赶作业了，改天再上门蹭饭啊，走啦。”
家家户户院子内透出的温暖光芒与昏暗的巷路分割成两个世界。蜪息快步走在巷子里，荷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江秋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是回复他在白天那会儿询问的记载了轮回桥的古书的问题——“难，回聊。”
意思是他也看不懂这些字，回头再给他查查。
下一条消息则是一分钟前发送过来的——“事有异，速回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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