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卿问一句,答一句,面上坦荡,嘴角含笑,当真是一派问心无愧的模样。
皇帝安静瞧他,沉默片刻,又道,“那……沈寄望这么个大活人,又如何平白消失了?”
“臣睡得熟,实在不知。”
“你再好生想想。”
“……变成蝴蝶飞走了?”
“叶绍卿!”皇帝终于一拍桌子,那白玉凸雕荷叶笔洗震了一震,里头些许墨水溅了出来。
“皇上息怒。”叶绍卿干巴巴高声说道,伏地行礼。
皇帝高贵温和的面上显出怒容,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叶绍卿身边,“你将沈寄望偷送了出去,还这般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与朕在这装疯卖傻,是当真以为朕不会降罪与你?”
皇帝停了片刻,喝道,“简直无法无天!”
叶绍卿没动,头贴在地上,恭敬卑微到底的做派,“臣不敢。”
“不敢?天底下哪还有你叶临不敢的事!”皇帝看他还装模作样,怒火更甚,“抬头跟朕说话!”
叶绍卿乖乖抬起头,转头望向皇帝。他唇角轻勾,眼里却不见笑意,“叶临不敢的事,多得很。”
清清淡淡一句话,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皇帝定在原地,眉头紧锁,但见他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偏生就有几丝酸涩不忍泛上心头。叶绍卿两片唇闭着,淡色的,柔软的。皇帝闭了闭眼,似是要将那些无稽的回忆都撇去。
“……为何?”皇帝复又开口,声音已是初时平静。
叶绍卿收了笑意,正色道,“不忍,不愿。”
皇帝盯着他,语气透着点凉意,“江山社稷,由不得儿女情长。”
“叶临或许任性妄为,但为臣,绝不胡来。”叶绍卿从容道。
皇帝哼了一声。
叶绍卿将沈寄望偷送出府,是在大婚三日前。灵昌公主未嫁,皇家颜面尚有保存余地。他偷梁换柱,故意让婢女瞧见,但又及时捂了婢女嘴巴,将这惊天秘密圈在了房内,只等沈尚书来,径直同入了这御书房。如此,更是给了这事敷衍说辞的机会。
“陛下,沈寄望逃婚,沈尚书为儿请罪,定是对陛下越发尽心尽忠。”叶绍卿见皇帝不再咄咄逼人,知晓自己这罪已经逃了六成,继续道,“肝脑涂地啊,怕是比一场联姻更加牢靠。”
沈寄望那封信,叶绍卿早已当场交给了沈康衡。沈康衡得知原委,又惊又怒,继而又惧又疚。方才他汗如雨下,才踏进殿里就连连认罪,这会在外头指不定如何焦虑难安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
皇帝又哼了一声,挑眉冷道,“即便如此,你还放走了朕一个张赞。”
叶绍卿便笑了,他眼里灼灼傲然风采,朗声道,“翊林阁有我叶临坐首,少他一个张赞又如何?”
皇帝长久地看他,摇头长叹,“让沈尚书进来,你出去,别在朕跟前晃了。”
公主大婚前三日,准驸马忽染急症,卧床不起,不时竟驾鹤西去。
城中人人都喟叹这真是老天无眼,沈三少爷福气太薄,可怜可怜。
皇帝体恤沈尚书丧子之痛,多加慰问,又擢升了沈家另两位少爷,沈尚书感激涕零,大呼明君厚恩。
沈寄望近友们纷纷沉痛不已,叶绍卿和宋景仪竟是都称悲痛过甚,闭门不出,连吊唁都未曾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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