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濯匆忙洗了把脸,便跨了匹大青驴子往北城门跑,五月清早的风吹到身上很抖擞。
白马县不大,骑着驴子到城门口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城门刚刚打开,天色虽未全亮,却已有许多扛着锄头挑着担的农夫渔樵鱼贯往来。
钟濯在城门边一个木头桩子上系好驴,回头却见有人一手拿着两个纸包的油饼子站在身后,另一只手用一根褐色粗布条悬着挂在胸前,看着他笑嘻嘻问了句:“大人,没来得及吃早饭罢?”
不是嵇朔又是谁。
钟濯也不与他见外,从他手里拿了个油饼子,边吃边往离城门近一些一棵树下走去,边问道:“嵇公子怎么来了?”
嵇朔道:“来瞧热闹。”
钟濯咬了口饼子,眼睛往城门那边看着,边笑道:“那公子这趟儿赶得可够早的。”
嵇朔笑道:“在下昨夜收到大人的信,便想着大人必是熬至深更,今日又要早起来守着。大**劳如此,这块油饼,也算是在**为白马县民的一点心意罢。”
钟濯看了他一眼,实在是此人的玩笑一贯不怎么好揣摩,钟濯自问这一趟全无私心,但嵇朔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揶揄?
不过清早微寒,钟濯吹了一路的风过来,肚子里空落落的,方才系驴的时候手竟然微微发抖,此刻这块油饼倒真是及时雨,便也不再多想什么,只道:“如此,本官就谢过嵇公子了。”
二人在树下等了片刻,便见一车二骑从城内不快不慢地驶出来,到了城门下验看完文牒,钟濯便迎上去拦住了车驾。卞则秋听见动静钻出车来,地听那小官员禀报完,接过呈上来的案卷看了看,问道:“钟知县所秉,宋大人怎么看?”
不仅是宋谊,连旁边的沈致都微微吃了一惊,这还是出门以来卞则秋第一次在正事上询问宋谊的意见。
沈致想起昨夜那个赌约,看着卞则秋的目光一时有些意味深长。
宋谊与钟濯对视一眼,余光却又扫过不远处另一个等在树下望着此处的年轻人,而后垂首回禀道:“昨日县衙门口聚集百姓有三四百人,群情激愤,有目共睹。刘步停罪行滔天,众怨难平,下官以为钟大人这次破例所求,确是事出有因。”
卞则秋笑了笑,而后意味不明道:“往年滑州呈递上来的案卷,多是前后倒错、条理不清,写得不堪入目。钟大人这一份一夜所成,行文却颇为纯熟,刘步停所犯罪名、口供及证据一目了然,进士出身,文思果然不同。”
钟濯在下首听得头皮一紧,心道这大理寺少卿眼睛这么毒,难不成看出来这是宋谊帮他整理的了?不由偷偷瞧了宋谊一眼,那人垂眉低首,面上毫无异常。
“大人过奖。”
“行罢。”卞则秋将卷宗递给宋谊,“也误不了多少功夫,钟大人施政不易,本官自然能帮则帮。”
钟濯大喜:“多谢大人!”
黄河南岸的白马渡口在县城北门外十里的滑台镇,钟濯骑着驴将卞则秋一行三人送到白马渡口。路上宋谊被卞则秋唤到车辇中,两人一起将钟濯呈上的案卷仔细复核过后,便先后在卷尾署名盖章。
卞则秋昨夜没睡好,靠在车壁上半阖着眼假寐,从眼睛缝里见宋谊严谨地将那份卷宗重新卷起来,头一歪,笑了笑道:“宋大人,你与钟知县之间的情义,倒是叫本官羡慕。”
宋谊手里动作一顿,下一刻朝卞则秋伏首,苦笑道:“下官这次帮钟大人钻刑统的空子,果真瞒不过大人。”
又补了一句:“大人英明。”
宋谊的马屁不要钱,卞则秋早已是知道了。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心情训人,点破这俩人的小伎俩,也不过是想敲打宋谊一下,便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一行人到了渡口,卞则秋与沈致先上了船去,宋谊留下来将已批复好的案卷交给钟濯。渡口风大,宋谊见钟濯接过案卷便小心地藏入怀中,眉头蹙了蹙,说道:“钟兄此次擒匪之举,固然是有勇有谋,极有胆识。行事却未免凶险了些。”
钟濯却根本没听出宋谊话里的担心,抬头笑道:“多谢宋兄提醒,在下心中自有分寸的。”
宋谊:“……”
你有分寸个头。
宋谊道:“若是在下谋划,为万全策,会向知州大人请一支五十人军到县中,必要时既可协助擒贼,又可威慑民众,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县中乡兵贫弱,向高大人求助我也考虑过。只是动静太大,恐惹疑心而计谋难行。”
“动静大不大,要看钟兄如何用的……”宋谊微微一叹,罢了,“不过钟兄既已办成此事,某便不再多言。想必今年滑州述职,必有钟兄一功。”
钟濯拱手道:“云溥,这次多蒙你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钟濯本已准备好耳朵听他这回要用什么客气话来敷衍自己,却听宋谊道:“感激二字,钟兄自三月说到五月了,却不知究竟打算如何谢我?”
钟濯脑中一个闪念,听到自己说:“我的谢礼,就怕云溥不肯要。”
宋谊嘴唇微动:“愿闻其详。”
“我仰慕云溥,思之如狂的这份心意,云溥要不要?”因他前夜说不作勉强,此刻便当寻常玩笑似的说了这话。谁知他故作游刃有余,看起来却像耍惯了的那种油滑。
宋谊望了他片刻,而后问道:“钟兄的心意有几斤几两?又打算分多少给我?”
宋谊这话将刻薄搓揉圆了藏在含笑的揶揄里,但钟濯还是听出了刺破平和的清冷与锋利,一时唇角一僵,方知自己是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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