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谊的表兄姚长津说,姚家管事的每半年往池子里头补一次石头,都禁不住那小子隔三差五溜进来偷,这两年那池子都被他掏得越来越深了。姚长津同他说这话的时候,这人就躲在雲池旁石桥下头的桥洞里,宋谊引着姚长津往别处走去,口中附和着问了句“是吗”,便将话题引了开去。
临要拐出一个岔口时,宋谊回头望了一眼,那躲在桥洞底下的少年似有所感,也抬起目光往这处追看了一眼。隔着雲池池畔飘飞的柳影与摇曳的风荷,那少年藏身于一池粼粼跃动的水色波光中,似被濯濯星汉环绕,明净夺目。
如此一面之缘,宋谊似乎就被他认作了自己人。先前欺辱他的小混混被他摆平,一个个被逼着抱着头蹲在墙角,钟濯一脚踩在墙上,单手叉腰,另一手拿着一柄弹弓,弓角一下一下地戳在那混混肩头。
“你说他什么?”
“啧,就你有爹疼有娘爱是吧?”
“那你爹娘怎么不知道管管你这混账儿子啊?”
“你知道人家爹娘是谁吗?人家爹娘救下的人,积的功德,都够得上你几百辈子的福报了!”
“还命里带克,我克你奶奶!”
有人弱弱地还嘴:“福报是啥……”
“福报是,福报就是……啧!你找茬是吧!”
“真厉害,可厉害死你了。”
“欺负一个小屁孩,丢不丢人啊?”
“哦,别人叫你来揍他?谁让你来的?”
“严广梁?那个小肚鸡肠的书呆子啊!又丑又笨又坏,难怪难怪!”
最后他瞅了一眼边上的宋谊,拿弹弓朝他一指,对众人宣布:“这个人,我的!谁也不准动他,听到没有?”
等他教训完那群小混混,才终于回过头来好好打量宋谊。宋谊护着头和脸,身上各处也许各有乌青,一张白玉似的脸却依然没有一点破损和瑕疵,从外边看起来就像只是不慎跌了一跤的样子。
钟濯问他:“他们打你哪了?”
宋谊答非所问,只说:“谢谢。”
钟濯又说:“他们打的你哪里?我一模一样帮你揍回来!”
宋谊低头掸去身上的尘土,淡青色的夏衫上已然有几处污渍是如何掸不掉了,眉心微微一蹙,便移开视线作罢。
“不用。”
“哼,我永固小青龙讲的就是一个以牙还牙,这可由不得你。”
宋谊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他问道:“古来兴兵打仗,讲的是师出有名,你打什么旗号去教训他?”
少年一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他文绉绉地说得是个啥。
宋谊见他没懂,也不想多说,只一摇头:“就是不用。”说罢整理好衣衫,便要往巷子外的大街上走。
袖子却突然被人一扯,回头看到那人皱着眉,似有些生气道:“啧,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瞧不起我?”
宋谊蹙眉,瞥了一眼他攥着自己衣袖的黝黑手背,清清淡淡地抬起眼:“他们打我,你去打他。你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又有哪点值得我瞧得上?”
对面的少年眉梢一飞,瞪眼道:“嘿,我救了你,你怎么还骂我!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我是为了给你报仇!”他这时突然醒悟过来宋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灵光一闪找到一个词,“不仁不义!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我这算师出有名了吧!”
那时一堆君子以德报怨的酸腐论调在小宋谊的脑子里转,未及找到合适的措辞说出口,对面的少年却像突然开了窍,口若悬河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现在我的人被他们欺负了,我不去教训他们,以后他们还不得爬到我头上来!我小青龙帮可丢不起这个人!”
宋谊面无表情地瞧着他,片刻从他手里抽回袖子,打断他道:“谁是你的人?你是你,我是我。我说不用,就是不用。”
宋谊说完这句便走了,没有再管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是否听了他的话。
但后来,他知道了那个严广梁是学堂里的谁,又在旁观察了几天,发现他在学堂中读书嬉闹,一切如常,这般过了一阵时日,便以为那个少年虽然满嘴兴冲冲的狠话,却终究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愿,没有去找严广梁的麻烦。
又过了几天,他在学堂里见到了他。
那天钟濯被他大哥半扣半押地,难得也来了毓园学堂,于是那一天的学堂便鸡飞狗跳地很不太平,先是上午钟濯在课上睡觉被戒尺打手心,背诵背不出来被打手心,解释经义的时候胡说八道,又被打了手心,一天下来,抽在他手掌心的戒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被打的时候便哎哟哎哟地夸张叫唤,打完却不长记性,依旧嬉皮笑脸。
后来宋谊偶然看到他翘着兰花指用手指捏着拿东西,龇牙咧嘴的,却原来也是知道疼的。
如此熬过一天,到了下午快放课时,钟濯竟与一个邻座一个学生忽然扭打起来。他那日穿了一身干净雅洁的衣裳,与那日街市上的装束判若两人,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很有点读书的样子,然而同别人厮打起来张牙舞爪的全无半点斯文,倒跟宋谊印象里的那人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与他扭打到一处,不,应当说被他单方面压在身-下揍的那个学生,就是严广梁。
宋谊听他同那人撕打的时候口里喊:“少给我阴阳怪气!有本事说三道四,有本事跟我单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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