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阮灵朝他提议。
他压着一颗扑腾乱跳的心点头，在翻开之前下意识朝厨房看了一眼。尹皓颠锅炒菜的身影在门隙中若隐若现，那宽阔的肩膀在相册发黄的照片里缩成了小豆豆似的身子骨，穿着白色的衬衫短裤，小大人似的木着张脸。哥哥手里紧紧抱着那时比他还高的羊咩咩玩偶，用那双尹梓扬再熟悉不过的凤眼，迷惘又天真地望着镜头。
“你看皓，总是板着张脸，拍照从来不笑。”阮灵用修长的指甲戳着照片里他的小脸说，“我那时候还怀疑他有自闭症呢。每次我和他爸吵架他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不吵也不闹，乖得很，可能性格也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尹梓扬没说话，阮灵便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这件事还是我做得不好，当时太年轻，也要强。”
尹梓扬忍不住抬起头问：“那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联系哥哥？”
阮灵沉默半晌，说：“嗯……其实生皓之前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当妈妈，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心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当然现在也没有，”她说着耸了下肩，“但是再见到皓我才发现原来有孩子真的很好。我很感激他愿意来找我。”
尹梓扬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戳了戳哥哥小小的脸颊。
这时他的脸颊也被人戳了戳，于是他转头望向阮灵，听见她说：“谢谢你啊，一直帮我照顾这孩子。”
他摇头，低声而认真地说：“我没有替你照顾他。谁都代替不了你。”
阮灵被他说得哑了声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
尹梓扬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里哥哥那双安静的小眼睛，用手指头碰了下那孩子肥嘟嘟的脸，又去碰他的小手，最后慢慢握紧了拳。
像是这样和小小的哥哥握了手。初次见面，希望你一切都好。
最后他仰起头，把相册紧紧抱在了心上。
阮灵倚着胳膊撑在沙发背上看他，许久后轻声说：“你真的很爱他。”
尹梓扬朝她笑了下，眼窝红红的，像她裙摆上干净的花。
“他也很爱我。我知道。”
阮灵从他坚定的目光中看见了一丝怅然。
“但你也想和他像普通恋人一样相处，对吗？”
像被突然戳中了心事，尹梓扬立刻撇开眼挠了挠脸：“其实也还好……”
阮灵思索半晌，拉过他的手放在裙上握住了：“皓的情况，医生说是长期压力堆积下来的。这孩子就是责任心太强，总担心自己会拖累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尹梓扬悄悄抿紧了唇。
阮灵说：“他的改变需要时间，但更重要的是获得尽可能多的认同和鼓励。”
尹梓扬嗯了一声，扭头看了厨房一眼，才凑到阮灵跟前支吾着说：“其实我有点想带哥去见一下爸，因为他一直都特别听爸的话，如果能得到爸的支持……”说到这他便卡了壳儿，意识到自己要说服哪边都是天方夜谭。
阮灵像是明白他的心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说：“没关系，试试吧。”
后来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心不在焉，一边低头默默扒饭一边瞄着在和阮灵说话的哥哥。等夜里送了阮灵回酒店，在回来的路上尹皓突然问了一句：“晚上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啊？”他从车窗外流动的色彩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尹皓。
尹皓仍旧盯着车流，声音却缓了下来：“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哥哥的语气很温柔，他也不自觉放软了声儿：“没有啊。”
他有些想提见父亲的事情，但话到了嗓子眼又没有勇气开口。先前阮灵曾经在餐桌上提过一嘴，当时他还默默观察过哥哥的表情，感觉哥哥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于是他便抿了嘴没有吭声。
车前的绿灯一闪一闪，尹皓缓慢踩下刹车，冷不丁地说：“你是想跟我说去见爸的事吗？”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尹皓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妈她不会无缘无故叫我去试着和他坦白的，她知道我不可能去。”
他又重新耷拉下了肩，连心里头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了去。他懊恼地搓着手，破罐破摔似地喃喃：“对不起，都是我的主意，我是在想如果爸能支持我们，你会不会好受一点。但可能只是我太想告诉他这件事了，我想让他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我傻才说出那些话……”这时候尹梓扬突然意识到或许真正想要得到父母认同的人是他。是他想要为那个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为了自己所坚持的爱不顾一切的孩子正名。
他咬了咬唇，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对不起哥，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而且也没有必要，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也很好。真的已经很好了。”
车头前的信号灯忽闪着变绿了。尹皓却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你说的对。”
尹梓扬搓着手低低嗯了一声。
“我们的事情，我很难对爸说出口。”
尹梓扬咬紧了唇，像一个被老师训话的孩子似的，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的话。
“但是他的认可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来说也是，对吧？”尹皓皱着眉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尹梓扬惊讶地望向他，哽咽着用力点头。
“那我们就去告诉他吧。”尹皓捏了捏他的脸，冲那双水亮真挚的大眼睛说，“总不能让我的胆小鬼永远一个人勇敢。”
“我才不是胆小鬼。”尹梓扬笑着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脸埋进了他温热的掌心，有些湿。
嘟嘟嘟！嘟嘟！
“前面的车走不走啊！”
尹梓扬蓦地抬头，“诶？绿、绿灯了哥，走走走啦！”
“知道了，别急，你先把我手松开。”
“唔。”
“……啊，又红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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