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思叹了口气，这与师父讲过的故事不太像。传说大侠迷路后，一般都会有个小人物出现，然后将他带出去……
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邵文思便果然看到了倚在青松上的“小人物”。
一瞬间，他眼睛睁的老大。
“小人物”一身烈火红衣，屈着一条腿靠坐，另一条长腿悬空，是个极其舒适而帅气的姿势。就是手上握了卷半开的丝帛书卷，将肩膀以上都挡了个严实，只垂下黑发和衣摆供人瞻仰。
在这枯木荒林里，青松已经很显眼了，青松上的人便极为扎眼了。
邵文思看了好一会儿，顿生好感，三步两步便走到树下，仰脸问，“小哥，你知道这离雁痕山还有多远吗？”
持书的夜枫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不由的抖了抖眉毛，袖子一挥便收了书卷，看向树下。
少年正是青葱年纪，浑身雪团似的，脸上一层热乎乎的汗，短了一截袖子的手腕子却冻的通红。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晶亮，好看里面透出了几分稚气。
叶枫十分意外，刀前辈难道不是应该一身材魁梧的莽莽大汉？年纪应该四五十？可面前的人至多算个刚长开的小子。
他向后一指，“看啊，沿着这条路直走，不用三十米，你就彻底出雁痕山了。”
邵文思看着小路：“……”
“你就是刀前辈？”叶枫用手支着下巴，闲闲道：“你知不知我等了你整整一年。”
邵文思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是夜枫？”
夜枫继续睨着他，“是我在问你。”
“哦，可我找了你十年。”
“你今年多大。”
“十七。”
夜枫挑眉，“七岁你就记住我了，天机楼杀了你爹娘？”
邵文思摇头，“我一出生，爹娘就自杀了，用不着天机楼动手。”
夜枫默了默，问，“那是为何找我？”
“我师父说他一生恶事做尽，杀了不少人，却没个善终。在魔头一届，他屈居第二，而你是第一，一个祸乱江湖，一个为害苍生……”
夜枫皱眉打断他：“你师父在放屁……”
“后面不是我师父说的。”
夜枫：“……”
“那你就是要替天行道来了。”夜枫轻笑一声，从树上施施然坐起，手在树枝上一撑，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你知道输了是什么后果吗？”
夜枫自问这些年来找茬的人不少，面前的人却是话最多的，打之前还要把你以前的名声说一遍，忒费时间。
“知道。输了，我可能要娶个姑娘……”
夜枫一愣，“我什么时候让你娶姑娘了。”
他怎么不记得天机楼还有强买强卖姑娘的赌注，不由的就看向山上的瞭望台。
水长老刚从那伸头观看局势，被瞪了眼后立即缩了回去，让夜枫的眼刀啪啪射向木板。
夜枫十指倏地扣紧，便听到邵文思小声道：“是那姑娘说的。”
事情发生在邵文思下山的第一天，也就是距离邵文思见到夜枫的大半年前。
那时，邵文思刚与菩提道人分道扬镳，无处安身，在街上闲逛便看到有人杀人放火。
浓黑的夜幕下，那宅邸燃成了一个火球，还夹杂着呼喊声，却没人搭理。最后，只看到冲进去了个瘦弱背影。
邵文思吓了一跳，也想着救人，刚走到门口，便撞到一个往外跑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二三岁，浑身沾满黑灰，正是刚刚那个身影。
女孩子面上罩了被烧去一半的面纱，隐隐露出一张不太完好的脸。她的怀里抱了个孩子，孩子哇哇大哭。邵文思被她救人的速度感到不可思议。
小姑娘看到邵文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猛然腾出一只手扣住了邵文思的手臂，声音颤抖，“求求你……不要救……”
邵文思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小姑娘慌不择言，忙道：“你别担心，先去外面避避，我去看看。”
邵文思刚迈了一步，便被被一个大力一撞，整个人趔趄在地。
小姑娘目露凶光，死死抱着孩子，“你要是再多管闲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看了眼已经被火舌吞没殆尽的屋子，确定已经已经不会再有人声后，转身跑了。只是没跑两步，便被一道青灰身影拦了去路。
青灰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菩提道人。
他对邵文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双手持着拂尘，对那烧的不成样子的院子念了句经文，这才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你跑什么？”
小姑娘自知处境不妙，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又惊又惧，想要后退。
道人却一甩拂尘，直接把她捆了个结实。
孩子在落地前，被一双手虚空一抄，抱起来后又是一阵大哭。邵文思像是看稀奇物什一样，与那不足周岁的婴孩大眼瞪小眼。
许是被同样清澈的眼睛刺激，小孩儿瘪了瘪嘴，竟硬生生把哭声憋住了。
邵文思觉的挺好玩。
不料这边哭声刚停，那边更大的一声哭声响起来了。
小女孩将脸埋进膝弯，蹲在地上，哭了个天崩地裂，气断山河。
在人群赶过来前，道士一扬拂尘，直接带着那姑娘跃上了一处屋顶，邵文思赶紧跟了上去。
熊熊火光很快映亮了半边天空，受到火灾波及的人终于出来了，那座宅邸却只剩下木头燃烧的哔啵声，再也听不到人声。
外面却逐渐热闹起来。
“祝家总算是遭抱应了，他们家作威作福多少年，没想到也有今天。”
“这场火起的好，祝笠那老不死的害死了多少姑娘，官爷管不了，阎王管的好。”
“好好的怎么就起火了？”
“要我说这火起的好。”
“可是到底是三十多口人呐，还有两个孩子。都救不出来了？”
人群看着火势静默一瞬，些微的叹息后，又开始痛斥祝家以前的罪行。
菩提道人和邵文思早带着那姑娘掠去了另一处屋顶，看着官府匆匆赶到，疏散人群。
“怎么回事？是你放了火烧了这三十多人？”菩提道人语声严厉。
小姑娘缩做一团，可怖的脸还埋着，憋着哭声直抖。
菩提道人云游天下，信仰“善道”，最是见不得这种杀生之事，眼看着就要用那一柄拂尘毙了那姑娘的命，邵文思怀里的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这声音极响，立即便吸引了官府的注意，三人只好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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