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还算顺利。
对照着星图, 绯袖本来不知所措，谁知越是滑行、滑行、滑行，渐渐星图在脑海中构成一个个跳跃的点, 小星星闪烁, 然后只要他想, 他就能带着自家帝君瞬间穿越相连的两颗星星。
当然，“瞬间”需要打引号，实际是一段算得上漫长的“黑箱”。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 却与生俱来。
绯袖几乎爱上了它。
跃迁的顺利，无法预言俩人降落时的落魄。
当两人双双掉入沸蓝海域，绯袖几乎像一个真正的落汤鸡, 在他彻底失去呼吸前，帝君化作龙形灵雾，环绕绯袖一周, 令半昏迷的家伙的口鼻远离海水。
绯袖从沉重的呼吸中缓过来，非常抱歉：“我忘了用我的耳鳍。”
砰的一声，帝君在绯袖心中, 高大、伟岸、令人安心的形象破灭, 灵雾在眼前散去, 留下一尾手指粗细的白玉小蛇，盘绕绯袖的手腕。
“哦, 帝君, 您现在有点可爱。”
白玉小蛇气鼓鼓, 偏头背对绯袖。此界设置了修为上限, 碰巧他使用了超过这份上限的力量, 被迫打回原形, 甚至反噬得, 比之真正的原形，还要小的，多得多。
“让我看看方向，希望降落点没出错。”
绯袖很快适应海水带给他的感觉，为便于在海中冲行，手腕凑到锁骨附近。
“上来吧，游动太快，我怕你会掉下去。”
这句话大概再次气到帝君，不过暂时没有落脚处，没什么好矫情，白玉小蛇顺着爬上绯袖锁骨，贴着细致锁骨的下凹游走，绕过颈骨，一头一尾搭在脖颈。
“坐好了，先生。”
箭一样飞出去，这句话不由从绯袖口中抛出来，好似他们真的坐着看不见的载具，绯袖是掌舵者。
千万不要他的行驶速度。
蔚蓝海域，薄纱的背鳍迎着旭日，海面上银光时隐时现。前一秒看见闪光，下一秒出现在百里开外。
身无长物，这导致绯袖上岸时格外小心，做贼一样悄摸。
“空间袋丢了。”
绯袖举着手腕，同他家帝君面面相觑，黑豆大小的眼睛饱含愧疚，绯袖全身仅有一条长裤保留，风吹瑟瑟，还要安慰自家帝君。
入海口，打眼一块半人高的界碑，上书“颖水”。不知是河流，是地名。
肩头裹着手编蓑衣，顶戴斗笠，像个身无分文的穷渔夫，行走集市。
未曾想他家帝君有如此手艺，白玉小蛇叼着草茎穿行，竟比绯袖的一双手，十根手指编得快，更编得细密、平整。
落海天已大亮，待编好蓑衣，天际不能更红，十里八方赶集的人却不减少，陆陆续续进城交易。
集市嘈杂，喧闹，无处不在的各色人群熙攘。
短褐，葛衣，灰头土脑的。偶有身着锦缎，体态富贵，只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唯有下一次看见硕大宝石戒指，太阳底下烨烨生辉，几能闪瞎人眼，才想着——哦，又有一个。
绯袖讨厌这样的热闹，又止不住被吸引目光。
一时落在干货摊子，想象干海鱼磨成粉来熬汤，该有多鲜美。
一时落在装有海贝的水箱，后悔怎么没在岱屿打造这样物什。
巨型扇贝安在地下水库，绯袖偶尔到扇贝小憩，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落海呛水的戏码。
悔不当初。
也就两三秒，绯袖顾不上后悔，前头诸多布衣围拢在一处，人头攒动，蒸腾的雾气从里面飘出来，被看不见的低温空气推回去，在人群动作中消散。
绯袖耸了耸鼻子，赞叹道：“好香啊。”
低头打量自己，全身上下看起来值钱的，只有腰间系着的一块盘龙珊瑚玉佩——可这是自家帝君，总不能为了一口吃食把他给出去。
不舍经过，从人群的缝隙看过去，是个馄饨摊子，摊前写着勉强工整的大字：一文十只。
绯袖喟然长叹，只得继续往前走。
不想腰际的环佩一动，绯袖小心瞧着边上的人，并无关注到他的，顶多对他大太阳底下穿戴蓑衣，占去拥挤街巷更多空间，颇有微词，并稍稍避开一点。
走在其中，犹如分海，略夸张了些。
四处打望，街角有一道窄巷，绯袖快步走过去。巷底窝着一个头发糟糟的干瘦老头，老头身上裹着破烂碎布条，污脏的颜色，看不出曾经是何料子。
老头撇开面上遮光用的簸箕，瞟过来人一眼，神色麻木，复又盖上簸箕，继续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春秋大梦。
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绯袖面壁，宽大的蓑衣是绝佳屏障，巷外的人看不见，巷子里老乞丐也被挡住了，绯袖看着小小一指的帝君，眼神问询。
【我这儿还有些金子，你拿去用罢。】
随即手中一沉，略略松开，手心里躺着一抹金黄，绯袖眯眼笑，用极小的声音道：“谢过帝君。”
从巷子里出来，身后的老乞丐动了动。
金子握在手中微有余热，绯袖没仔细问，想来，恐怕是他家帝君从什么灵宝上面抠下来，临时熔炼一番，绞了一块给他用着。
集市中大多寡民小钱，金子不好用出去。绯袖在城中晃了几圈，摸去一家钱庄。
金子成色好，二两，兑了近三十两银合两贯铜钱。
银子交给帝君收好，绯袖揣着铜钱到布庄，谁知人家不售成衣，量体裁布匹，缝制又得等至少半个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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