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阳光从枝杈间穿过，洒在枯叶和泥土上，林子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一场梦，终是醒了。
顾渊消失的一瞬，木子兮彻底失去意识，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师父，师父！”叶落浑身上下疼得厉害，爬到木子兮身边，用指尖试了试木子兮鼻间呼吸，松了口气。
随着林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连漪的呼唤声愈近，叶落深吸一口气，向脚步声的方向，大喊道：“师姐！！我们在这里！！！师姐！！！”
须臾，连漪总算寻到了木子兮和叶落二人，不过一个昏迷，一个重伤，连漪满腹疑问和满目心疼，叶落实在没有力气解释那么多，安抚连漪道：“说来话长 ，我们先回去。”
叶落声音虚的不行，嗓音也是哑的，连漪红着眼眶点点头，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木子兮回到山上木屋。
木子兮直到第三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意识混沌间，木子兮看着垂下的床幔，恍然以为自己还是在相府不被重视的那个大公子。
心底竟有几分庆幸，没有私逃，没有谋反，没有眉山。
也没有顾渊。
一声轻唤，木子兮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连漪？”木子兮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简单两个字说得都极其费力。
“师父，你可醒了，都快吓坏我和落儿了。”木子兮侧目便瞥见连漪顶着一对哭肿了的核桃眼守在床边，而叶落趴在窗前桌子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看书。
连漪见木子兮醒了，眼圈一红又要哭。
“唉，莫哭，先倒杯水。”木子兮声音嘶哑，想抬手揉揉大徒弟的力气都没有，惹得连漪眼泪直接滑下来，胡乱用手抹去，转身去倒水。
叶落听闻木子兮醒了，从桌前跳下来，一路小跑到床边跪坐下来，双手托腮望着木子兮，道：“师父，你有没有哪里疼？”
木子兮配合叶落，试着动了动胳膊动了动腿，摇摇头：“不疼。”
只有胸口微微发烫，烧的难受。
“师姐怕我医术不靠谱，亲自给师父把脉抓药的！”
“嗯。”木子兮点点头，“你师姐为了不让你背上谋杀恩师的罪名，煞费苦心。”
“………………”
叶落正郁闷间，连漪端来了茶水和药汤，放在床前，木子兮起身靠在床头，接过茶碗一口饮尽，如此四五杯，喉咙的灼烧感总算减轻些。
木子兮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又瞧了瞧趴在床边两个小动物期待的眼神，到底是不忍心拂了二人的好意，一饮而尽，舌尖尽是苦意。
叶落讨好似的献上一颗栗子糖。
晨曦最是迷人，朦朦胧胧，好似幻象，屋内一缕光恰好打到木子兮脸上，木子兮遮住眸子，从指缝间望向光源，似是一把宝剑？
叶落察觉到木子兮的不适，起身将墙上挂着的宝剑取下，刺眼的光线瞬间消失，木子兮放下手，直至叶落将宝剑呈于眼前才后知后觉，这是顾渊的剑。
方才的光源，正是剑鞘上的一颗红石。
木子兮呆呆地看了许久，这颗红石，是当年木子冉赠与顾渊的。
叶落见木子兮沉默，知他怕是想起了陈年旧事，轻声道：“这剑戾气颇重，我怕留在林间扰了生灵，便带回来了。”
“嗯。”木子兮沉沉应道。
“留着吧。”
木子兮呆呆地看着红石好一儿，终是支撑不住，无力地阖上眸子。
山中不知岁月深。
眨眼间，从酷暑到了严冬，是第三年的严冬。
叶落在山上过了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林间的树多半秃了，山变得灰蒙蒙的，地上的枯叶踩起来哗哗作响，野兔和松鼠也陷入漫长的休眠，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引得叶落吞咽口水。
离除夕还有一月不到，叶落就该下山了。
叶落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轻烟也应该从宫中回到了府里。
下山的日子愈近，轻烟给叶落的每封信的末尾都工工整整地写着思君早归四字。
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想得最多的人，也在盼着她早日归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唯有连漪这几日却躲着不肯见叶落，晨起自己一个人背着竹篓早早出去采药，晌午才回来，回来后也不似往日总会给叶落带些罕见的药草野花，吃过饭又不知躲到何处钻研医书，一待又是一下午，天上的月亮出来了也不肯回屋。若是被叶落找到了，便扭身换个地方，眉山那么大总有叶落找不到的地方。
长安那么大，总有她看不到叶落的地方。
不见了，便不想了。
那盏只为叶落长明的灯也熄了。
连漪躺在叶落往日最爱的大石头上，望着黑压压的夜空发呆，山风吹得脸颊生疼，连漪紧了紧围巾，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连漪侧目向身侧望去，一个球费力地伸出四肢爬了上来，紧接着，视野被毛绒绒的一片雪白覆盖。
连漪伸出手扒拉开眼前毛绒绒的东西，露出叶落那张红彤彤的小脸。
许是疯魔了，连漪觉得眼前这个球赏心悦目到让她不忍心踢下去。
“师姐。”
软软的一声。
忽地手上传来暖意。
原是落儿将她的手放进怀里的绒套里一起暖着。
嘴角不自禁浮起笑意，想装作继续不理这人，也做不到了。
“师姐手这样冷，却还不愿回屋同我待着，可见我比冬日风雪还要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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