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掩面打了个呵欠，不自觉轻叹口气，心中仍在踌躇着。
聂黎不免问她道：“你有话要说？”
林昭对他笑了笑，又略斟酌一番，而后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他：“你年少时，是不是有个青梅竹马之人？”
“青梅竹马算不上，你说的那人，应是我师妹吧。”聂黎答得干脆，脸上却渐无笑意了，他是不太乐意回想起那个人的，可林昭问到这里，他也不想瞒她什么。
“师妹？”林昭皱起了眉头，想着元贵妃应是比聂黎年纪大些的，转念一想，师门是按入门早晚来排的，又不是按岁数，是自己糊涂了，她便试探着再问一句：“那你，你与她关系好吗？”
不好，差点结仇，但碍于长辈们的面子，不与她计较罢了。
聂黎气定神闲地分着茶，伸手将那宽口盏轻放在她面前，淡淡道：“年幼时还算不错，她是我师父的独女，遂我与师弟都比较迁就她，后来虽因一些事闹得有些僵，但如今毕竟都年纪大了，也就释怀了。”
一些事？是什么事呢？
林昭想问，又觉这样刨根问底很是惹人厌，只得将那个问题咽了回去。可她还是止不住地想，那个所谓的“一些事”，是指感情纠葛吗？
聂黎本在等着林昭继续发问，但见她忽凝眸静默了，长睫毛如两个小扇子似的一抖一抖，显而易见是仍在思索着，他遂轻笑着与她说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了，不必将话都憋在心里。”
林昭抬眼看向他，又垂眸想了想，而后再度看向他，这才艰难地问出：“你爱她吗？”
你爱她吗？
这倒真像是林昭会问出的话，直白得一往无前。
聂黎被这个问题逗笑了，原来林昭紧张了半天，就是想问这个，他笑着摇摇头，答道：“我们不过是同门之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就好。
林招松了口气，饮尽盏中之茶，那笑吟吟的表情又重新回到她脸上，而后她自然地转了话题，看向他，问道：“你此来，准备在盛安待多久呀？”
“还没打算呢，大约，事情办妥了就走吧。”聂黎取过她的空盏来，又续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林昭愣了愣，两手置于案上，缓缓转动着茶盏，垂头丧气道：“原来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呀……”
聂黎想着她方才那气呼呼的模样，便还是没敢与她直言，只说道：“此事与你有关，不过须得办妥之后，才能告诉你。”
林昭委屈地瘪着嘴，说道：“现在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聂黎摇头轻笑：“还是办妥之后再与你说吧。”
林昭并不再反驳他，心想何时说都好，能见到你，就比什么都好。
茶肆中的人渐渐多起来，闲谈声盖过了那虚飘过来的鼓子词，有几个太常寺的人也在此处吃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秋祭祀之事。
灵山国一年中有两场祭祀是最为要紧的，立春祭日与中秋祭月，眼见要到中秋了，太常寺的人也都循序操持着此事，虽得闲出来吃茶，却也难免要聊起，还有哪些需准备的。
中秋，天色尚明。
霞云惨淡，祭台高耸，月升。
灵山国皇帝召见过两国使团后，便邀沛罗国皇子与信国太子稍后同饮家宴。因皇帝需至祭台进香，二人遂也同行观礼。
一个小小身影在祭台上羽舞，平地处清风徐来，可那五六人高的祭台之上，却是狂风怒卷，吹得那小小身影也好似一支羽毛，摇摇欲坠。
舞毕，小人儿又端坐于祭台上唱了一阵子经，待月升得高了，影悬于鼎，她遂起身往那鼎中刺了三滴血，而后缓步走下祭台。
皇帝再到祭台上进过香，这祭祀便算完事了。
林昭一步一步往下走，并不低头，也不需低头去看阶梯，她只如履薄冰似的，缓缓往前挪步。
两手交叠，轻按着左手虎口上，那个如朱砂痣一般的红点。刚刺过血，按一会才能将血止住。
原来那不是痣，是刺得多了，埋在皮下的一滴，委屈的血。
祭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万物盈虚消长本就是顺应天道，何苦要祭祀以求将未来的福泽透支。
琥珀似的一双眼眸紧盯着那个娇小身影，他生怕她会摔下去。
这样暗的天色，她看不见啊。
“神迹降世真是不一样，你看她还会发光。”信国太子拍了拍旁边的沛罗国皇子，调侃道。
他当然知道会发光，那是他亲手做来讨她开心的东西，可也只是能讨她开心而已。
霜白微光，照不亮她此刻脚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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