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林昭仰头只看得见月朗，看不见星稀。
婢子提着宫灯在前面照路，林昭被雪衿扶着，缓缓往前走，听雪衿问道：“公主好似不大开心？”
“金显那样的人，怎能配得上林晗呢。”林昭轻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别人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多说，只盼她往后能过得顺遂吧。”
“那你自己事呢？也不开心？”
林昭闻声止步，身后说话那人不疾不徐地走来，她便侧了侧身子，转头看向他。
聂黎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那双手如他所料，凉得很。
逆着光，林昭丝毫看不清聂黎的表情，但她觉得，他应是在笑着的，那笑意渗在语气中，悠悠传来：“我此来盛安要办的事，便是娶你回去。”
林昭心中怦然却又慌乱得很，她微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只往回撤了撤手，他却不肯放。
“边境列兵之事，我着实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那些匪寇并未伤及百姓，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你别生气。”聂黎见林昭不说话，以为她是在生气，便柔声哄着她。
林昭本还没想起这事，他一说反倒给她提了醒，她听聂黎此话，仿佛并不止列兵这样简单，遂就问道：“那些匪寇也是你安排的？”
“……是我江湖中的朋友……安排的。”聂黎讲话从未这样没底气过，毕竟他也从未办过这么不讲理的事情。
林昭气道：“你既是这样的身份，与我也算门当户对，何苦要闹出这样大的声势呢？”
闹出这样大的声势，他都险些碰壁，何况若不闹？
聂黎并非是个擅于游说之人，他编了许久才编出一套说辞来，与那灵山国的老皇帝说，沛罗国也不愿在边疆列兵，可那些匪寇着实是侵扰了百姓，总也不能不管，如今他来灵山国提亲，正是为了此事。
两国若都在边疆列兵，只会显得剑拔弩张，若都放任不管，匪寇亦会更加猖獗，不如借着和亲之事，两方接送的军队在边疆交接，自然迫得那些匪寇四散，如此既能不伤两国和气，又能解决匪寇之事，岂非一举两得？
老皇帝深以为然，但仍是不愿将林昭送往和亲，聂黎便又说，其他公主的仪仗自是不能与嫡公主相比的，需得声势浩大，才可震慑住那些匪寇，以保边境安宁。
“想娶你哪有那么容易，我若不这样，你父亲怎肯将你这个灵山国的‘神女’轻易许给我？”聂黎说着，不由得轻抚了抚她的手，心疼道：“手痛不痛？”
林昭不明所以地摇了头，问道：“为何手痛？”
“这样好的一双手，岂是用来刺血祭祀的。”
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致使林昭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祭品，如今乍听到聂黎此言，只将她心底里积攒了多年的委屈，都勾了出来，她陡然撤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继而，她不以为意地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本就该为灵山国做这些。”
倘她真是那般不以为意，眼眸里又怎会蒙上一层水光。聂黎知她又是在逞强，便往前跟了一步，重新拉住她的手：“此前我一直在想，你为何遇事总是逞强，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才没有逞强。”林昭笑道。
因为没有人告诉你，你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你便以为自己是块顽石，如何磕碰都无所谓。
这样的话说与你听，你定会觉得矫情吧。
聂黎觉她的表情倔得很，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叹气道：“我若早些遇到你，兴许你就不必吃这些苦了。”
林昭“噗嗤”一声就笑了，玩笑道：“早些遇见我做什么，那时我还小，难道要认你做干爹吗？”
问得聂黎哑口无言。
她往前凑了凑，小脑袋轻轻抵在他胸口，说道：“我觉这样就很好，我是个懂得知足的人。”
聂黎轻声笑了，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自夸，真是率性可爱得很。
“你为何要笑？你觉得我不是个懂得知足的人么？”她皱着眉，仰头看他，尽管她只能看见个轮廓。
他却看得清她那双皱着的眉。
皓月当空，银辉万里。
茫茫大地之上，万物皆被月光照得发灰，只她一人是着了颜色的，这样鲜亮地撞进他眼中，独一无二，美不胜收。
他轻触她眉心，那绞在一起的眉头，就蓦地舒展开来。
“你懂不懂知足都好，你怎样都好。”聂黎轻声说道。
林昭想，这厮可真是太坏了，仗着自己声音好听，还要这样柔声细语地与她讲话，纵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也能轻易摇动她的心神，真是过分得很。
“我得回去了。”她是个懂得知足的人，好听的话要留着慢慢听。
月光洒了一路，林昭还是崴了脚。
她的眼疾仿佛真是加重了，这样明晃晃的月色，以往她是能看见的，可如今愈发看不清了。
看来话可真不能乱说。
途经若英殿时，林昭隐约听着有窸窣人声，故而停了脚步，问雪衿道：“你可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
雪衿被林昭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住了，细听了半晌，也并未听到什么声音，遂就摇了摇头。
林昭又听了听，隐约听见有人说什么兵马之类，她想着那边的路自己也熟悉，便让婢子候在原地，要过去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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