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在你心中，我与旁人有区别么？”聂黎问。
他当然看得出林昭待自己与旁人不同，可又觉，没那么不同。
她的意识中，仿佛存在着一堵城墙，她将重视之人都划在墙内，尽可能地保护着这些人，譬如她的父母兄姊，譬如她的顾姐姐与之家人，更甚至，她也在不自觉地保护着灵山国。
可思来想去，聂黎又想不出，她待自己与待她兄长有什么更不同的地方，她究竟是真的心悦他，还是如她兄长所说，她只是看了话本子里的故事，与他闹着玩的。
林昭点头：“自然有区别，好比温未衡，他就是旁人。”
“可他与你说起之事，你既知晓，又想要提醒你兄长，怎却不让我去传话，反让他这个‘旁人’去？”
“你又不是信鸽。”林昭想着聂黎是翻墙进来的，再让他去传话，那可不就成了信鸽么，她不觉就笑出声来，却见聂黎脸色不太对，她便忍着笑问他道：“这点小事，你也要争风吃醋？”
聂黎稍辩了一句：“你在为此事发愁，却不肯让我帮你。”
“这是灵山国的事，确实不便说与你知道。”林昭抬眼看到聂黎愈发失落的表情，猜他大抵是觉得，她不信任他。
可林昭深切晓得，若令聂黎知道，灵山国不过看似平静，实则朝中波谲云诡，内忧不断，那么在他乃至沛罗国人的眼中，灵山国便是国威不存了。
国威不存，则倾覆将临也。
万一哪日沛罗国真的发兵过来，林昭又要如何自处呢？
她既不能弃兄长于不顾，又不能帮着阿兄对付沛罗国，那般境况，夹在中间定是左右为难得很，倒不如早做打算，让聂黎少知道些灵山国的丑事，也算能暂且保住两国之间那看似旗鼓相当的势头。
林昭忽又想，若聂黎因她的身份而有意隐瞒什么，她自也会不舒坦的，推己及人，她明白聂黎此刻的心情。
她一头扎进聂黎怀中，抱住了他，抚着他的背，轻声说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可你我身份在此，确是不便多提两国之事。”
她顿了顿，继而又说道：“我也尚不明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让温未衡去提醒我阿兄，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说到底，我还是得亲自去找阿兄一趟才行。”
聂黎静默着将怀里的小人儿搂住，半晌，才缓缓说道：“既是不便，此事我也不再多问，可昭昭，你若事事都独自逞强，还要我何用。”
“我何曾独自逞强了？”林昭仰起头看他，不解道。
聂黎便一一细数：“你觉回京途中会有危险，便不愿让我同行；白胭脂伤了你，你也不肯告诉我；你遇到难题、遇到委屈，更是全都憋在心中。你瞒我瞒得严丝合缝，笑起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若我猜不到这些，你就一个字都不会对我讲。昭昭，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若连我都不肯依靠，一味踽踽独行，你当真不觉这样的人生，太苦了些么？”
这些话，聂黎原是想慢慢同她讲的，可见她宁将事情交给温未衡，都不向自己透露，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担心太过，还是醋意大发，只一时失了耐性，就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林昭听完，依旧将头靠在他怀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偏殿那边的嬉闹声传来，更显出此处的寂静。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忧虑的事情，我再将自己的烦恼都诉与你，你不就更多了一些烦恼么？”林昭小声辩解道。
“我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猜不到你在想什么。”聂黎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没你这么聪明，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个遇事不知转圜的愣头青呢。”
“你现在也是。”林昭不免笑他一句。
聂黎自知闯宫行刺这事，是自己鲁莽了，听林昭这样说，也只得苦笑，好似怪她一般，语气却又温柔得很：“你就惯会打岔。”
“我以后改就是了。”林昭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说道。
“这是实话么？”聂黎笑问她。
林昭很是不满地抬起头看他，皱着眉，嘟着嘴，直宛若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松开了环着他腰的手，转头就要走，气道：“当我没说过。”
聂黎伸手将她揽回怀中，识趣地转了话题：“你打算如何去找你兄长？”
“我还没想好，总不能如温未衡一般收买看门的给使，否则若被我父亲发现了，定会重罚那给使的。”林昭发愁地叹了口气。
“嗯，我带你翻墙出去。”聂黎说道。
林昭讶异地回头看他：“这样也行？”
“应是可以。”
恪蕊殿在内苑的西北角上，若要去东宫，与其在宫中小心翼翼地躲避侍卫，倒不如在宫外绕一圈来得方便。
林昭站在宫墙外，将目光自聂黎缓缓移向宫墙，又转回来看着他，不禁仰着头轻轻鼓掌，一双乌黑莹莹的大眼睛似在发光，感叹道：“三丈三的外墙啊，大侠你是半仙之体么，就这样三两步，就飞出来了？”
聂黎便笑她：“我也没想到，灵山国的神女，竟是个不会飞的。”
“我懒，练轻功太难了。”林昭一边走一边理所应当地说道。
憋在那狭小的恪蕊殿中两日没出门，林昭愈发觉得天高地迥，虽面上覆着帕子，依旧能嗅到秋日雨后的清洌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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