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去美国那会儿，人生地不熟，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是爸找人给安排的。”
落地窗已经阖上了，月亮被关在窗外，剩了月光从玻璃窗里透进来，打在床上两人交缠的脚边。
尹梓扬挨在尹皓肩头，一边听他说过去的事一边怔怔望着那月光——有些亮，却朦胧得遥远。
“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睡不着，想到你可能在哭，想到你不知道会对我有多失望。”尹皓哑着嗓子顿了顿。
尹梓扬没吭声，蹭着他的肩膀揉了揉眼睛。
“但是我不能联系你。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找我。但是你得去念A大。你得去念A大，为了你自己。”
“我以为这样是最好的安排。可没过几天，妈就来找我了。”
「你不要叫我妈！」
尹皓突然沉默了。
“哥？”
尹皓回过神，看见尹梓扬正一脸担忧地凑到他跟前。他动了动嘴唇，微不可闻地说了句我没事。
“哥……”尹梓扬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紧紧抱住他。
尹皓用力闭上了眼。
那天。
那天戴玉玲气势汹汹地闯到了他的住所。他开门的时候惊诧喊了一声妈，就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打懵在了原地——
「尹皓你这个畜生，禽兽！我养你养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点良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儿子？他是你弟弟啊，他是你亲弟弟！」
「你要别人以后怎么看他？啊？你还要不要他活了啊……」
那天他一声不吭，任由戴玉玲歇斯底里地揪着他的领子叫骂，把身边的一切砸向他，把他的公寓，他的生活砸得七零八落。
“那个时候，”尹皓说，“我突然想到你。想到你怕疼，不知道你有没有挨揍。你脾气那么倔。”他笑了下，捏了下尹梓扬的脸，“我想去找你，特别想。”
“……但是我不能。”尹梓扬发现他的声音变轻了。
“你妈走后我就坐在地上想这件事，使劲忍着。动不了，只能坐着。”
“后来天黑了，我要站起来，摔了一跤，摁了满手碎玻璃，”尹皓笑了笑，“才想起来我忘记收拾屋子了。”
尹皓的声音很平静，手却在轻颤。尹梓扬紧紧抓着他的手，拼命忍着眼泪，一句话也答应不上来。
安静的房间里剩了愈来愈清晰的呼吸声。
尹梓扬扯着心口，许久后轻声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尹皓把他的脑袋摁进怀里使劲揉了揉。
尹梓扬摇头，搂着他的腰缓了缓情绪，又问：“那、后来呢？”
尹皓微不可闻地僵了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后来也没发生什么。爸有来问过我，但我什么也没说。”他顿了顿，见尹梓扬对这句话没做反应，才接着说：“倒是你，他没有太为难你吧？”
尹梓扬摇了摇头，问：“那你做噩梦是因为这个吗？”
尹皓嗯了一声，淡淡道：“就是偶尔想起来，身上会有些疼。”疼得冷汗直冒，疼得夜里睡不着觉。他没有说出口。
尹梓扬闻言不自觉放轻了抱着他的力气，着急地问：“可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一个人在外面，又没有人陪着你……”
尹皓笑了笑，“幸好那时候我找到了我妈。”
“阮灵阿姨。”尹梓扬记得她的名字。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
“嗯。”尹皓亲了亲他的头发，说，“她帮了我很多。”
尹梓扬顿时松了一口气，突然对这个素面未谋的女人产生了浓浓的亲切。他握着尹皓的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道：“那这个手表呢？和她有关系吗？”
尹皓顿了顿，抽出手说：“没有。”
他见状眉头一皱，立刻抓过尹皓的手腕，把那块银质腕表硬是拆了下来。
“扬扬！”
“你别动！”尹梓扬用力抓住了他正要缩起的手臂，无意间瞥见了手腕上那一条条淡淡的伤痕。
“这是什么……”尹梓扬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里的泪，就着窗外黯淡的月光瞅他的手腕。尹皓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却被他啪地甩开了。
“这是什么？”尹梓扬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客厅的小柴犬听见了动静，在屋外吠叫起来。
“我没事。”尹皓立刻说。
“你……”尹梓扬的胸腔剧烈起伏着，不敢置信的愤怒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紧紧握着尹皓的手不松开，一动不动僵持了好一会儿，许久后颤着嗓子轻声问：“疼吗？”
尹皓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他立刻气极，揪起他的领子就大骂道：“你还笑！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混蛋……大笨蛋……”他说到后面噎了声，抓着那该死的手表泣不成声。尹皓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疼痛膨胀着充斥了四周，压得谁都喘不上气。
“这几年……”尹梓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问，“你还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尹皓刚开口就看见尹梓扬严肃地瞪着他，于是轻咳一声接着说道：“就是有一段时间我休学去了法国。阮灵……我妈她，陪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尹梓扬沉默了。
“本来一切都还好。直到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团体心理治疗，你知道吧？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互相说说自己的事情。”
尹梓扬点了点头。
“一开始还挺好的。我听他们说，他们有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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