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宫墙与灯柱都沉默着，空荡的甬道上，只有元贵妃的笑声阵阵回响，那笑声是自心底里涌出来的，狂喜中又带着一丝嘲讽。
林昭觉两颊发麻，耳鸣得厉害。
温热的血与颊边发丝缠绕在一起，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却又在发梢冒出来，簌地落在杏黄裙摆间，宛如萧萧落木中开出的鲜艳石蒜花，一团，一团，丝丝缕缕，在风里摇曳。
“我倒忘了，是该先毁了你这张脸的。”元贵妃蹲下来捏住林昭的脸，手指正捏在她的伤口上，痛得她往后躲，躲不开，就见元贵妃已将手里的簪子抵了过来，笑着发狠道：“让我再给你添两笔。”
林昭徘徊在昏与不昏的边缘，已然没有丝毫力气了，但还在挣扎着。
“圣人至——”
宦官的声音传来，似将林昭惊醒了一般，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父亲救我”，元贵妃果然闻声松了手，可还不待林昭倒下，她已再掴了林昭一掌，这一遭，彻底将林昭打昏了过去。
皇帝是听到了那声呼救的，但急急赶过来时，看到的却是元贵妃坐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怀中抱着昏去的林昭，连行礼都忘了，只说道：“永宁说她不愿和亲，我劝了她两句，没想到……没想到她竟这样想不开，不惜自毁容貌……”
来不及杀她，但毁了她的容貌也是足够了。
老皇帝虽懒散懦弱，却也不是傻子，他想着永宁平日里乖巧懂事，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且适才分明是在呼救，八成是与元贵妃起了冲突，可令他不解的是，元贵妃素来娇弱，也不该会与永宁吵起来才是。
“安长寿，你带人将永宁……先安置在恪蕊殿吧，她脸伤之事不可外传。”老皇帝说罢要走，又看了元贵妃一眼，说道：“你没看护好永宁，回去思过，无召不得出。”
“陛下，那皇后娘娘或太子若问起……”安长寿踟蹰着。
“永宁摔伤了头，需静养，让他们晚些时日再探望。祛疤的药多送些过去，就不必传女医了。”
此时不能出岔子，万一沛罗国知晓永宁伤了脸，不愿迎娶倒是其次，若长久在边境列兵，对灵山国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雪衿被元贵妃的婢子们拦在恪蕊殿中，听见了林昭的呼救，正急得与那几个婢子扭打在一起，见林昭被抬了进来，面上都是血，雪衿忙唤着恪蕊殿的婢子去请女医，却被安长寿拦下了。
“陛下说公主脸伤之事不可外传，老奴已让人去取了药，即刻便能送来，你莫再吵嚷了，当心让陛下听见，割了你的舌头。”安长寿半是安抚半是恐吓地与雪衿说了一句。
老皇帝本是想亲自来劝劝林晗的，入殿闻见那香味便就转身出来了，只吩咐婢子们照看好公主，不可再出差错。
林昭再醒来时，本还庆幸自己活着，却听着有个人在耳旁啜泣个不停，哭得她心烦，她遂咋舌一声，说了句与她那甜嫩嗓音十分不相合的话：“我还活着呢，别在我耳边哭丧。”
“你醒了。”林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探着头来看林昭，看一看她又哭起来，说道：“你都是为了护着我，才会这样……”
林昭想，不是啊，我是觉得元贵妃做那事情太给灵山国丢脸，灵山国若失了威严，以后阿兄继了位，还得想办法挽回，何如就别干丢脸的事呢。
后来怎么就昏了呢？
林昭回忆了许久，想起来，哦，元贵妃疯了。
她想坐起来些，可稍一动，就发觉腰痛得厉害，故而连忙松了力气，只那么乖乖躺着，她又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右颊上敷了药，一摸蹭得满手都是。
林昭看着手上的药膏愣住了：“四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拿个银鉴来。”
林昭声色泰然，话中意思已是知晓自己脸伤了，却不哭不急，直好似伤的不是自己。
倒是林晗哭得泪眼婆娑，劝她道：“你还是别看了。”
林昭佯挣扎着要起身，林晗果然往回按了按她，说道：“你别动，我去拿就是了。”
铜质的梅花鉴被迟疑着交在林昭手中，她微侧着脸看了看，一寸长的鲜红口子静静伏在颊上。
听林昭叹了口气，林晗忙劝慰她：“这伤口不深，大抵，大抵是不会留疤的。”
林昭愁的不是这个，她会配祛疤的药，她愁得是伤在了脸上，只怕月余都不能出门了，可她还担心着阿兄，若是那两个贼人起了事，阿兄总该提前有些防备才好。
“这是你的寝殿。”林昭看了看帷帐，说道。
林晗点头：“你昏倒时，父亲正好过来，他见你摔伤了头，不便挪动，故就让你先留在了这里。”
林昭又问道：“那可曾请了女医来？”
头倒没什么大碍，腰却疼得很。
林晗犹豫了一下，觉林昭仿佛并不太在意脸上的伤，这才敢说道：“父亲说你脸伤之事不许外传，遂只让人送了药来，并未遣女医，也不准人来探望。”
林昭皱着眉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怀疑，父亲是不是与元贵妃一伙的，怎能连个女医都不放进来，可转念又一想，神女伤了脸，要是传扬出去，可不得让百姓忧心惶惶么，不放人进来倒也像是父亲的作风。
“永宁，你……”林晗欲言又止。
林昭歪过头看向她，说道：“四姐姐有话就说，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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