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不想回答，她不想让聂黎为难。
此刻自己若答了，他该怎么做？劝自己以德报怨，还是去为自己讨个说法、报个仇？那元贵妃毕竟是他师父的独女，他若真去找她麻烦，自是没办法与他师父交代的。
林昭自诩从不吃哑巴亏，元贵妃如何伤她，她定当如何还回去，故而是谁伤了她，着实不必讲与聂黎听。
可她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说辞，索性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一声，撒娇耍赖道：“你究竟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来审我的，我现在腰疼头疼，哪里想得起脸上为何会有个巴掌印子，许是摔在谁手上了也不一定啊。”
聂黎很想听她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他想成为她的依靠，想让她随心所欲，想她做事说话之前，不必斟酌再斟酌。
可他知道，这得慢慢来。
不答便不答吧，她既没有立刻否认，已说明他猜得没错。
“方才不是说请过女医了么？怎还会痛成这样？”他看了看她按着腰的小手，那小手几乎陷在了裙褶里，手臂支起，显然是很用力地在按着，该是痛得厉害。
林昭心虚地笑了笑，并不答他。
聂黎皱起了眉，略思索过，叹气道，“我给你按按。”
林昭摇头，心想你力气那么大，万一把我的腰按断了可怎么办。
可聂黎并不理会她的摇头，只轻轻将她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给她按着，他似在抱怨，又似在调侃，说道：“伤成这样都不请女医来，你能活到如今，可真是苍天垂怜。”
林昭却打岔道：“听说你是翻墙进来的，那墙二丈多高呢，你会飞么？”
聂黎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幸好会飞，否则只怕要娶个瘸子回去了。”
他不知这灵山国的皇帝究竟是什么脾性，林昭伤成这样，那老皇帝竟还让她静养，扭伤了筋骨若一味静养下去，定会落下隐患，何况她伤的还是腰，一旦耽搁了，来日想治都难。
“怎能呢，我若是瘸了，自然会换个更好的给你。”林昭趴在软枕上，用未捂着脸的那只手拨弄着头发，玩笑道。
“我只要你。”
聂黎从未用过这样任性的语气说话，话一出口，便将他自己都惊到了，他忙想说些什么，来掩盖上一句的语气，倏忽之间又想不到有什么要说。
幸而，随即就听林昭笑了起来，她回手推了推他的手臂，说道：“别按那里，痒。”
其实她笑的就是他那句话。
聂黎想，哪是他想按那里，着实是她的腰太细，他张手覆过去，就能盖住她整个腰，且有被子遮着，看不清轮廓，他亦不敢随意摸索，自是稍不留神就会按偏了。
林昭推他时，觉腰不那么痛了，想着应是筋骨已然归正，她便侧着头，正好向窗外看了看，说道：“外面阴天了，你早些回去吧，这里距鸿胪寺客馆有些远，你别被雨淋在路上。”
聂黎收回了手，却静默着。
小人儿的青丝如纱似雾般披散开来，隐约透见她白嫩颈子上的两排指甲印，原来那人不止想毁了她的容貌，还想杀了她。
“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林昭“嗯”了一声，忽想起还有件正事来，忙说道：“你帮我给阿兄带个话，让他想办法过来一趟。”
聂黎停了步子，回头看向她，答说：“好。”
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仿佛是想对她笑，可又平静至极，像在竭力隐藏着什么。那是酝酿着暴风雨的海面，状似无波，静谧非常，却令人心中不安。
林昭想再唤住他，没来得及，他疾步如飞，转眼已经出去了。
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林昭想，逆着光本就看不清，他应只是在笑而已，如往常一般，温柔的。
少焉，天色骤暗，雷声大作。
狂风卷着树叶乱撞。
雪衿忙去关了窗，将那风声掩在窗外。殿中尚未掌灯，一时既暗又静，所有东西都隐没在晦昧光线里，竟比明亮时更显踏实。
这日没有傍晚，随着雨落下来，整个盛安城一下子就堕进了夜里。
不待暮鼓敲响，街上已空荡如也，连同惫懒的金吾卫，都已躲进了屋中，不肯出来。
也并非所有人都躲在屋中，有个人还在天盖之下，在这无人之境中行走。
他那被雨水打湿的黧黑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人却岿然有余地提着剑，与这风雨格格不入。
他自狂啸的雨夜中，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都遏着怒意。
世间万物璀璨，皆不入他眼。唯那么一件珍宝，令他趋之若鹜，每多看一眼，他都更为之沉沦一分，故而谁也碰不得，谁也毁不得，倘有人非要反其道而行之，他自是该杀了此人的。
可惜，却是不能。
言出须得有信，他答应过师父不杀此人，遂如今，只得遏着怒意。
丹枫树下的雕花门被推开了，风肆无忌惮地灌入承香殿中，拂动那妇人薄如蝉翼的裙摆，露出那双本就未被遮掩住的，玉杵似的双腿。
白胭脂立在那里，未着衫子，只披了一条披帛，肩臂纤美，齐胸长裙的裙头将那双饱满的山丘挤得呼之欲出，艳红的嘴唇轻动，说道：
“你当初说厌我，厌到将剑抵在我喉咙上，我问你为何，你说我阴诡毒辣，但她与我有几分差别？不也是整日里算计个没完。你如今说要娶她，可是后悔当初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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