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景同只说了一句, 接着便有数十句等着他。
“……凭你资质，尚比不过那老桃树，可惜那时小鱼儿要把玉桃给你, 你自己先用了碧桃，错估了运道，也不怪谁。”
极尽刻薄之能事, 到此, 肖景同反问，所以你真是罗伊, 那些事你都记得？
座上人答道：“人尚有七情六欲，何况仙乎？”
这几个字敲下来, 敲在肖景同心头，敲得肖景同恨不能当场打破说话人的脑袋，看看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原来那个罗伊又到哪里去了, 可惜实力身份悬殊, 只能在心中想想。
肖景同心中有气，说话也跟着不客气起来：“也是，那么长的寿限, 又怎么在意短短百十年间的遭遇, 既如此, 你把瓦兰放了。”
上首传来一声轻呵, 像是在嘲讽他不自量力, 今天见面时那一句“你凭什么身份”用不着重复第二次，尽在不言中。
两人不欢而散。
肖景同走后, 座上人也生气, 有气没处撒, 身边就一个戚海，于是要求他一日之内把岛上那群乱七八糟的家伙都赶走。
气头上蛮不讲理的样子，戚海睬都不睬他，人是你自己说要请的，请来了又要一股脑赶走，人家又不是你手下的小仙。
一把把刀甩到肩膀上，戚海大摇大摆往外走，头都没回：“先时杀了那么多鱼，我去给你的亲亲宝贝熬药去，没空！”
长生帝君看着他放肆离开的背影，只能心中安慰自己，胳膊大腿当然不能理解脑子在想什么，越安慰越生气，最后戚海在他这里的地位，一路从四肢，渐渐变成了牙齿、指甲盖、头发丝儿，什么相对身体来说不重要就算什么。
那么罗伊呢？
罗伊·伯克利，也是这样无关紧要吗？
长生帝君不愿去想，于座上拂袖而去。
急匆匆回到安放小鱼儿的院落，甫一推门进去，正好撞上小鱼儿看过来——最是一那抬眸，仿佛天上明月的光辉碎在眼前。
看到瓦兰下巴上的血痕，长生帝君心中一紧，上前揽着他的小鱼儿：“精心准备的药你不吃，半点不听话，这下好了吧！”
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轻得很，抽出帕子来温柔擦掉嘴角留下的血迹。
正是这张帕子出现，小鱼儿眼中的月光有一瞬回来了。他抱着长生帝君的手，连同手中的方巾，满是期待地看着他：“罗伊还在，对吗？”
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两人的目光对峙半响，长生帝君垂眸，叹息似的吐出一个“是”来。
瓦兰却不依不饶，改而用双手轻托他的脸：“看着我，然后回答我。”
长生帝君的眼神是带着锋锐的，他不想刺伤小鱼儿，但此时也顾不得了，那碗药瓦兰根本没碰过，再不妥协，只怕连命都没了。
于是他看着瓦兰答道：“还在的。”
话音刚落，瓦兰一把抱住他，紧紧的，下颌线贴着头骨，两段颈项挨靠在一起，好似曲颈相交的天鹅，那么绝望，又像是枝头招飐的花儿，颤巍巍的，甚美。
长生帝君的心一瞬间柔软下来。
小鱼儿没有不听话，小鱼儿只是长大了，长大后便有许多不安，小鱼儿在害怕呢。
过后，长生帝君以手托碗，亲手为瓷碗中的药汁子加温，好容易哄着对方把药喝了下去，哄着小鱼儿在怀里睡着，戚海找了过来。
长生帝君疑惑地看着他。
戚海瞅了瞅终于安分了点儿的瓦兰，小声回禀：“西南角的鱼都宰杀尽了，又得一碗白芥汤。”
“那就去其他方位。”
“岛上的客人们还在。”戚海提醒道。
长生帝君运了运气，先时在气头上，忘了紫薇帝君这家伙，于是只好吩咐戚海：“收了锚，等蓬莱再漂远一些。”
戚海拱手应是。
-
时间拨回到长生帝君再次出现以前，瓦兰发现小镇里该有的一夜之间都没了，无论活物死物，而后怔怔守着葡萄藤到月上梢头。
原先温凉如水的月华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轻柔，好似一盏强力探照灯挂在天上，冷酷无情地监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是瓦兰发现，他买了参观票来到万里深海，水族箱还在，内里的水草、海螺等装饰如常，亲手栽下，亲眼瞧着一天比一天繁茂的白玉珊瑚枝，没了。
瓦兰的西兰花还在，罗伊的珊瑚枝怎么就不见了呢？
“咳咳……咳咳……”
当头一口血咯出来，瓦兰的眼神木然，人还没什么反应，血淌了半张脸，直到从小镇回到四方院落的路上，才想起来脸上有血，而后随手抬袖擦掉。
-
“……为何说是沧颉？”
此话一出，眨眼间，在场的仙娥们都收了笑，扫了突然冒出来的贸小竹两眼，又互相对视，随后俩俩推攘着，当场散了个干净。
观众都走了，青年男子蹲在那儿，无奈看着贸小竹：“这位仙子，您看您把人都吓跑了！”
贸小竹一脸摸不着头脑，指着自己说：“我怎么就吓到她们了，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我不过反问一句就吓到了人，她们又不是选择性耳聋，你说没事，我说倒骇破了她们的胆子，真够好笑的。”
她脸上却不是好笑的样子，反而有些恼火，气自己不合时宜，得罪了人。
青年瞧出来了贸小竹的自责，不好再开罪于她，便举起手上的书生人偶，同她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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